第八十六章 回忆（上）

　　听到无尘的这句话，祉瑶心中百感交集——无尘曾经给她说过，在她缺魄之时不带她去赤焰锻造的原因，他得承受多大的痛苦才能脱胎换骨重新为人？！升平坊之中，无尘第一眼看到她挡在墨云假装的慕辰身前之时，该是何等痛苦？！乐山之上，看到身穿嫁衣要嫁给假的慕辰，他会作何种想法？！面对如此不堪的自己，他不仅没有放手，反而默默守候，甚至不惜豁出生命保全自己。思及至此，祉瑶简直惭愧得无地自容，她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耳光，也难以赎回一直辜负他的罪行！

　　“……对不起……”祉瑶已经泣不成声，千头万绪只能化作这三个字。

　　无尘就是害怕看到她这样，因此才和阎王互相打掩护瞒着她。从小她就是吃软不吃硬，受不了别人对她好，让她知道了实情只会让她愧疚难当，尤其若是得知当年慕辰为她承受的一切，恐怕她今后也会寝食难安。他轻轻将祉瑶搂入怀中，叹气道：“不是你的错，说什么对不起呢……我就知道你会难过，所以才不想让你知道这一切……”

　　祉瑶抬起头，问道：“无尘，我想求你一件事……”

　　“嗯？什么事？”

　　“请你允许我进入到你的记忆之中，我想知道这些年来你到底怎么过的……”

　　无尘不由得皱了一下眉。他注视着祉瑶沉默许久，才低声问道：“你确定你一定要这么做？”

　　祉瑶坚定地点了点头。

　　果然……她就是不肯忽略这一切……无尘心里低叹一声，他清楚祉瑶性格里的倔强，他也无法对她说一个“不”字，只能点头答应。

　　他在祉瑶的掌心画出一道符咒，也在自己的掌心画了一道，对祉瑶说道：“不要勉强自己，如果你觉得看得难受就告诉我，我带你退出来。”

　　祉瑶点头，将手心的符咒对着无尘手里的握上，合上了双眼——

　　“以血为媒，与之契约。千军万马，听我号令！”三百年前的永业国，立于血阵中心的祉瑶手持匕首，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脏，任其心头血溶于血阵之中。“招！”

　　永业国皇宫的上空突然之间风雷大作，一大片乌云凝聚在此形成了一个灰黑色的巨型漩涡。一阵阵万马奔腾之声由远及近，皇宫的地面和建筑都开始微微震动。忽然间一道耀眼的闪电从漩涡的中心劈下，漩涡之中一支多达万人的阴兵呼啸而来，个个身披黑色盔甲，带着迫人的戾气奔腾而来，渐渐将血阵团团围住。

　　“通灵为祭，遂吾所愿。惩奸除佞，噬其魂魄！”祉瑶手上结了个印，用尽全身的力气喊道，“诛！”

　　四周的阴兵开始涌动，带头的一个将军模样的正打算策马往前。祉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鹤鸣，一身白衣的慕辰从仙鹤身上一跃而下，慌忙地接住了即将倒下的祉瑶。他伸手探查了一下她的脉搏与气息，痛苦的神色溢于言表。他强忍着心头的愤恨放下祉瑶，快速的用指尖在佩剑上一划，马上在她的四周画上一道结界。

　　他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汗和泪水，延伸对上了不远处高楼之上的宿月国师：“这样的结果，不知道师父是否满意？”

　　宿月国师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爱徒，并没有回他只言片语。

　　“我一直以身为师父首徒为荣，从第一天拜入国师门下之时开始，便对师父心存感激与景仰，立志要成为师父那样的大能。但是……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左手用力扯下腰间的国师门玉牌往血阵外一扔，玉牌被扔到了城楼之下。“你明知道让祉瑶召用阴兵的后果，却游说陛下与你一同胁迫她屈从，像你如此无德之人，不配当我的师父！从今天起，你我师徒之义恩断义绝，有生之年若是再见，不需对我手下留情，因为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忘记你今日的所作所为！”

　　原本包围着慕辰的灵气渐渐散去，四周的阴兵咽喉处发出低沉的咽呜声，如同随时打算对猎物出手的猛兽。慕辰抱起已经没了气息的祉瑶，点燃了手中事先准备好的遁地符，一道浅蓝色的阵法正逐渐形成。阵法将要启动之时，早已按捺不住的阴兵瞬间发起了攻击，一下子冲向慕辰，将他的身子穿透。一刹那，慕辰与祉瑶已从血阵里消失无踪。

　　昆仑山下，圣灵峰上的一处冰窟之中来了两位不速之客。慕辰将祉瑶放到冰窟之中的寒冰之上，为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与血迹。他的衣服渐渐渗出了鲜红的血迹，身上开始出现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他从怀里掏出了之前在大牢之中祉瑶赠予他的通灵宝玉，将它放在祉瑶的手上紧紧的握住，喃喃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慕辰身上的白衣心口之处渗出大片的血渍，额上已经满是冷汗。他脱下外袍，用带血的指尖在上面写下了给祉瑶的最后一句话，安心地为她轻轻盖上，仿佛生怕吵醒了沉睡中的她。他强忍着疼痛，眼中含着痛苦与不舍，在她的前额留下了浅浅的一吻。

　　他背靠着寒冰滑坐到地上，看着冰窟毫无遮挡的洞口，用尽最后的灵气为她布上了一道严实的结界。他的右手拄着佩剑，面对着密不透风的结界，他终于感到无比安心，头渐渐垂了下去。在最后一口气也消失之时，他的肉身终是被彻底地吞噬，如同尘埃一样消失殆尽。

　　正当他的魂魄即将湮灭之前，冰窟之内现出了一道黑色的身影。那身影稍一挥手，慕辰仅剩的魂魄四周顿时凝成了一个保护罩，将他稳稳地保护起来。

　　“抱歉，我来晚了……”黑色的身影向着慕辰与祉瑶行了深深的一礼，惭愧地说道。

　　“你是……？”慕辰的魂魄发出微弱的光，虚弱地问道。

　　“冥界的阎王夙真。”

　　那道微弱的光忽闪了一下，急切地说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祉瑶！她并不想召动阴兵，是我师父……不，是宿月和国君泽琰要挟她，她迫不得已才……”

　　“我知道，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可惜我知道得太晚，没能阻止这一场悲剧的发生。”阎王悲痛地说道，“此处灵气缭绕，可以养着她的肉身与魂魄，她在这里暂时无碍。倒是你自己，我看到你替她挡下了阴兵的吞噬，你的肉身已经消亡，若我再来晚一点，恐怕连魂魄都难保了，这样你会永世不得轮回的……你可有什么心愿未了？”

　　“我……我不放心她……我不想离开她……”

　　“我能派人帮你守着她，你且放心。你自己可有未了的心愿？”

　　“我只想一直守着她，不让她再受到任何的伤害……”慕辰执着地说道。

　　阎王心里微微一酸，问道：“我明白了……若有方法能让你重新塑造肉体魂魄，但要受尽挫骨扬灰之痛，甚至会成为非人非神非鬼，你……可愿意？”

　　慕辰魂魄的亮光微微跳动，答道：“只要能一直守护着她，刀山火海我都愿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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