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那年那蚕那盘棋（下）

　　天龙小镜湖的故事是王动最不愿意重复回看的武侠片段，没有之一。

　　时隔多年，他仍然认为这段剧情bug连连，存在着恶意发盒饭的嫌疑。

　　精明强干，江湖经验丰富的乔峰居然因为一个诡计多端的女人的话就把质疑的矛头转向段正淳，心中也没做任何合乎逻辑的推演，譬如年龄、譬如武功、譬如声望（武功中等偏上，沉迷于女色的段正淳，如何能令天下英雄心服口服，还被推选为带头大哥？）

　　推动这一切的的全靠乔峰降智般的先入为主，意气用事，他贸然找上段正淳的表现，和之前完成三大难题七大功劳的乔少帮主不像同一个人，此为bug一；

　　乔峰认定段正淳为杀父杀母的大仇人，但是他在质问段正淳的时候，语焉不详，拐弯抹角，不提雁门关，不提自己的身世，这种刻意制造误会冲突的手法出现在这里实在太过缺乏说服力，此为bug二；

　　阿朱得知段正淳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后，主动代父赴约，最终死在乔峰手中，虽然临死前解释说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段正淳，而是不希望乔峰和大理段家结仇，因此才主动求死……这段情节表现出来的真情实意，有一说一，曾让王动非常感动，但仔细一分析，这段剧情逻辑之感人，冲突制造之强行，发盒饭之恶意，无不令人叹惋。

　　阿朱代父求死，说明心中也已经认定段正淳就是带头大哥，就是乔大哥杀父杀母的仇人，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乔峰就不可能放过他，更不用说现在因为他，还亲手打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新仇旧恨加一起，乔峰说不定要把大理皇宫给拆了，以阿朱的机智聪慧会想不到这一点吗？此为bug三。

　　然而。

　　但是。

　　bug归bug，故事进展到这里，至高意志需要杀死阿朱推动后面剧情，不论旁人如何挣扎，如何论证，都无济于事。

　　这一段就叫“阿朱必须死”，你可以称之为命运。

　　王动现在就站在现场，他想亲眼目睹这段故事要如何上演。

　　那边乔峰对段延庆的战斗已经进行到尾声，三招之内即可分出胜负。

　　就在这时，有一男一女不知从哪里杀了出来，叫了声“老大，我们来帮你”，向乔峰展开围攻。

　　正是叶二娘和岳老三。

　　乔峰加重掌力，一记亢龙有悔击在段延庆的铁棒上，后者连人带棒倒飞出去，半空喷出一口鲜血，摔倒在地。

　　乔峰顺势收掌，使一招神龙摆尾，分击叶、岳二人，二人应掌飞出。

　　三大恶人面对乔峰，竟是全程落于下风，完全被压制。

　　“北乔峰果然名不虚传！段正淳，你每次打架都要旁人出手相助，段家的脸真是被你丢尽了！”

　　段延庆说罢，分别看向叶二娘和岳老三，说了句“走”，双杖点地，人影倏忽不见。

　　叶二娘和岳老三跟着离去。

　　段正淳走过来，向乔峰拱手致谢，并自陈身份。

　　乔峰听他说自己便是段正淳，面色微变，抱拳回应，语气淡淡道：“乔某正要去大理找段王爷相询一件要事，不期在此相遇，正好请教，还望段王爷能够如实相告。”

　　段正淳道：“乔兄对我有救命之恩，有任何吩咐，尽管开口，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乔峰目光灼灼，望着段正淳，问道：“段王爷可还记得三十年前的雁门关？”

　　“雁门关？”段正淳闻言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转头看了阮星竹一眼，底气不足地续道：“嗯……三十年是曾去过雁门关……”

　　看到段正淳这种反应，乔峰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站在不远处的王动看到乔峰这种反应，脸上的表情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也能对得上？

　　“段王爷当年在雁门关所做之事，令一个孩子失去父母，终身孤苦无依，至今不知父母身份，心中可曾有愧？”

　　段正淳叹息道：“不错，段某生平为此事耿耿于心，每当念及，甚是不安。”

　　乔峰变色道：“你既害苦了人，心中有愧，何以其后又接二连三地犯错，不断作恶？”

　　段正淳低声道：“段某行止不端，德行有亏，平生荒唐之事，实在干得太多，思之不胜汗颜……”

　　王动听着二人的对话，心中震惊不已，暗道：“这怎么接上的？游坦之不是已经暗示乔峰带头大哥是位少林高僧吗？”

　　念及此处，王动向前走了一步，学着阿紫的声音，大声问道：“你说你令一个孩子失去父母，是因为你杀了那孩子的父母吗？”

　　这一声喊得十分突兀，瞬间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段正淳望着王动，反问：“小姑娘，你说什么？”

　　“你刚才说自己曾害得一个孩子失去父母，至今不知父母是谁，是因为你杀了那孩子的父母吗？”

　　段正淳摇头叹道：“自然不是，我之所以说自己害得一个孩子不知父母是谁，是因为我就是那个孩子的父亲，在那孩子出生之后，我一直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也从没有见过她，因此才耿耿于心。”

　　乔峰失声道：“你说什么？”

　　段正淳汗颜道：“此事乃是段某私事，有许多不足为外人所道之处，还望乔兄不要追问。”

　　乔峰道：“那雁门关呢？”

　　段正淳转头看向阮星竹，道：“我与那孩子的母亲就是在雁门关相识的。”

　　“啊？”乔峰满脸不解，续问：“那你之后又接二连三地为非作歹如何解释？”

　　段正淳老脸一红道：“乔兄……”

　　王动接道：“你让一个女人怀了你的孩子之后，其后仍旧不断地结识新女人，又与她们相好，处处留情，却又无法给她们任何承诺和名分，实在是罪大恶极。”

　　段正淳低声道：“姑娘教训得是，段某实在惭愧。”

　　一旁的阮星竹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的没教养的野孩子，他如此行事，我尚且没说什么，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说到这里，阮星竹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段正淳，质疑道：“莫非她也……”

　　段正淳忙道：“怎么可能？！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阮星竹扁了扁嘴。

　　“所以，你并未参与当年雁门关之役？”乔峰问。

　　“雁门关之役？那是什么？”段正淳不解。

　　乔峰道：“你奉你皇兄保定帝，也就是如今的本尘大师的命令率领中原群雄去雁门关劫杀前来中原盗取经书的契丹武士，此事你当真半点没印象了？”

　　王动心道：“原来如此，看来系统通过马夫人的嘴强行把那位少林高僧硬凹成是保定帝了，乔峰居然也信了。”

　　段正淳道：“乔兄，你恐怕是弄错了，段某三十年前，功夫未成，如何能率领中原群雄？便是皇兄也无此威望。”

　　乔峰脸色变了又变，喃喃道：“那何以马夫人，马夫人她说是你？”

　　“马夫人？”段正淳一愣，问道：“乔兄说的马夫人可是前任丐帮副帮主马大元的妻子？”

　　“正是。”

　　段正淳表情再度变得不自然起来。

　　王动道：“你和马夫人也有旧情？”

　　段正淳尴尬默认。

　　阿朱适时接道：“所以马夫人心里一直记恨于你，这才把你说成是当年的带头大哥！”

　　乔峰也已明白过来，那马夫人只因自己当初没有看她一眼就对自己恨之入骨，段正淳那般伤她，其中深仇大恨，更是不言而喻。

　　自己这是被马夫人当成刀了。

　　乔峰弄清楚真相后，向段正淳表达歉意，带着阿朱离去。

　　阿朱逃过这一劫，不知今后的命运会如何。

　　王动也不再久留，在阮星竹注意到自己之前，赶紧开溜。

　　他离开小镜湖后，没有直接回少林，而是决定去曼陀山庄的琅嬛玉洞走一遭。

　　当年无崖子和李秋水遍搜天下武林秘籍，藏于琅嬛福地，后来无崖子因为爱上了一尊石像和李秋水夫妻二人感情破裂，福地秘籍被他们的女儿也就是王夫人搬进了曼陀山庄的琅嬛玉洞。

　　王语嫣之所以成为超级学霸，移动的图书馆，就是因为她早年间读遍了玉洞的秘籍。

　　王动轻易潜进了曼陀山庄，并很快找到琅嬛福地。

　　果然是个风凉水便的所在，光滑如玉的石架上摆放着足以令无数武林人士为之疯狂的武学秘籍。

　　王动也不贪多，直奔逍遥派秘籍区。

　　小无相功北冥神功凌波微步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生死符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搜魂大法以及龟息功……

　　王动一本一本看过去，只求速记，不求甚解。

　　作为读书破万卷的图书管理员，速读对王动而言，只是基本功夫。

　　不知用了多久时间，可能是两天，也可能是三天……就在王动感到饥饿感真切来袭的时候，他已读完唯我独尊功之外的所有秘籍。

　　他放下唯我独尊功书卷，默默宣了一句佛号，悄然离开琅嬛玉洞。

　　纵然洞中再多绝世秘籍，他也绝不会停留片刻。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

　　拿得起，放得下。

　　王动于山中修佛五年，心境早已今非昔比。

　　他离开曼陀山庄，一路向北，他要去北方苦寒之地，用神木王鼎引来冰蚕。

　　不一日，入了辽境，登上一座高山，取出宝鼎，在里面点燃熏香。

　　一连三日，宝鼎吸引来无数爬虫毒物，唯独不见冰蚕。

　　王动也不着急，将那些罕见爬虫卖给上山采药的郎中，继续设圈套引冰蚕。

　　直到第七日，一条长得像一条蚯蚓，身子透明如水晶的虫子慢悠悠地，无比警惕地沿着石沿爬过来。

　　皇天不负有心人，这只至毒至寒的“天虫”终于顺利进入宝鼎，成为王动的囊中之物。

　　王动收起神木王鼎，离开辽国，赶往聋哑谷。

　　此时距离聋哑谷谷主苏星河摆出珍珑棋局还有一段时间，而王动决定在棋局摆出之前，先见一见无崖子。

　　要见无崖子，必须先过苏星河那一关。

　　要过苏星河，必须要……先好好编一个故事。

　　好在王动以前逛武侠论坛，看到过一个分析扫地神僧乃是无崖子、李秋水和天山童姥三人师父的帖子，被激发出了了不得的灵感，脑补出了一出颇能自圆胡说的小剧场。

　　王动来到聋哑谷，递上拜帖。

　　帖上只写了一句话：“放我进去，我要见无崖子。”

　　落款：“逍遥祖师关门小弟子王动。”

　　苏星河接到拜帖，亲自出门相迎，顺便要会一会这位“小师叔”，免得他是胡编乱造，信口开河。

　　“恩师已破碎虚空，我要代师传话无崖子师兄。”

　　王动面对苏星河，摆出小师叔的排面说道。

　　苏星河不卑不亢，不言不语，伸手指向摆在石桌上的棋局，提醒王动，想要见恩师，必须要先破他的棋局。

　　王动虽然知道珍珑棋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破解之法，但他并不知道破局后应该如何落子对弈。

　　他虽然在真实世界（可能）研究过围棋棋谱，但他并没有自信到可以跟苏星河这种大家相提并论的地步。

　　于是王动回道：“我有破解无崖子师兄心中那盘棋的方法，你再多加阻挠，不要怪小师叔不客气。”

　　苏星河仍旧不放人，且无任何这方面的倾向。

　　王动不再啰嗦，以初学的小无相功催动内力，顺势使了一招天山折梅手一举将苏星河擒拿。

　　这两套功夫王动还没有正式修炼，他只是凭借口诀心法，顺势演练试用，有龙爪手功底的他使起折梅手，效果加倍。

　　苏星河认得这是师门绝学，且知道丁春秋绝对不会这功夫，开口道：“你真的是小师叔？”

　　王动淡漠道：“你师父没有跟你说过逍遥祖师的故事吗？”

　　如果说过，王动就控制着点编，如果没说过，那就随便编。

　　苏星河道：“师父曾说祖师爷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之后便外出云游，从此不见踪影，连他也没有再见过祖师爷。”

　　王动道：“恩师已将道家功夫练至巅峰，进无可进，因此决意遁入空门，研究佛学，争取博采佛道两家之长，探索出一条全新的武学之路。”

　　“因此，这些年，老师其实一直在少林寺藏经阁研究佛经秘籍。”

　　王动以一种客观陈述的语气说道：“直到前不久，他顿悟出佛道相互交融的奥秘，破碎虚空，成为真正的陆地神仙。”

　　苏星河听得一愣一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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