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常梧
武川打开窗一看，只见街上围了一群人，人群层层包围中央，有个公子哥模样的年轻人正骂骂咧咧。
“狗杂碎，瞎了你的眼，你可认得我这家徽，还敢往上撞？！”年轻人一扬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地上，荡起一股土尘。
他面前跪着个小女孩哭哭啼啼，手中的竹篮打翻在地，里面的菜叶子四处散落，周围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却毫无一人敢踏向前一步。
“耽误了本公子赴宴，来人，拖下去，该怎么办不用我多说了吧。”年轻公子阴森森的说道。
两边的家丁狞笑着走向小女孩，对付个孩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下一秒，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明晃晃的刀尖抵住一人的喉头，在这一刻，他真实的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这位公子，好大的威风。”武川对着那年轻公子露出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手中的长刀却不曾放下。
后面有人拉了拉武川的衣服，武川回头一看，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他对着武川暗暗摇了摇头，“少年郎，别多管闲事，你惹不起的。”
年轻公子的衣襟上，一对金刚豪猪正怒目相对，那是城南庄庄主古师雄古家的家徽，是权力的象征。
起码在城南庄，它就是天。
武川笑了笑，露出的白牙齿莫名让人心头一暖，他脚下没有挪动半步。
“若忍眼前不平事，难为今朝少年郎，少年嘛，总有热血上头的时候啊。”
“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的正义，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哪里能容忍自己心中的正义任人践踏呢。”
古家公子虽看起来在笑，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要正义？你知不知道在这个地方，我说的话就是正义？”
“那好办，我打烂你的嘴，敲碎你的牙，等你说不出话，不就可以了。”武川没有任何畏惧，直面迎上了古公子的眼神。
“小子，捍卫正义往往需要的是过人的本事，不然就只是个笑话，今天小爷就来看看，你是不是个笑话。”
“给我上！”
眼瞅着古公子的家丁手中兵刃要劈到武川脸上，武川已是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身侧的齐铭身上泛起土黄色的光，大战一触即发。
不料人群外突传一声大喝。
“通通住手！”
人群扒开一道过道，一个表情阴翳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与古公子面容上颇为相似，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古公子此时却变得站立难安起来。
古家二爷，古师雄的亲弟弟，古师龙。
周围但凡认出来的或是知道的，都不自觉地退了两步，就连刚才的说话声都小了很多，毕竟这位二爷，在城南庄可是杀神一般的存在。
武家主君当政，清文一年，白氏前任主君白氏家族留于城南庄二百一十余人，由古师龙率亲卫一夜屠尽，翌日带二百一十余颗人头进临清，以表忠心。
清文三年，硕泞之战，城南庄义军八万，古师龙为帅，与敌后发起攻击，直捣黄龙，战斗大获全胜，城南庄部功不可没，然其所经之处，为保计划施行，未留人口，所过八十余处村庄，均无一人生还。
清文五年，城南庄乱，古师龙一人砍下九十二颗人头，武者三十余，一战进先天之境。
清文九年……
“古一，闹够了没有。”
“二叔，我……”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古一现在就像只绵羊，弱弱的说道。
“正事要紧，耽误了你父亲的事情，后果你也应该知道。”古师龙始终是种淡淡的口气。
“是。”尽管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古一还是乖乖上马，老老实实跟着古师龙离去，走时朝武川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颇有些威胁的意味。
从始至终，古师龙的目光都未在武川身上驻足，在他眼里，武川连让他出手的资格都没有。
后天武者和先天武者，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眼瞧着打不起来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慢慢散去。
武川把护在身后的小女孩扶起，帮她拍掉衣服上的浮灰。
“小姑娘，没事了。”
看得出小女孩儿还处在害怕的状态，抽泣道：“谢谢你，大哥哥是好人，他们是坏人。”
“走，大哥哥送你回家。”
不多久，三人来到城南庄贫民窟的深处，简陋的草屋，泥泞的街道，这里的一切与城南庄其他地区的繁华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里居住的，都是城南庄最下等的平民，每日拉车搬货，为了明日的口粮而奔波的普通人。
“就是这里。”一路上武川和齐铭用尽招数，好不容易让小女孩儿破涕为笑，到了其中一户前，小女孩儿的情绪明显好了许多。
武川上去敲了敲门，没想到门迅速开了，门后是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瘦的好似根竹竿一样，只有那双眼睛流露出少年人独有的朝气。
他把小女孩儿从武川怀里“抢”了过来，警惕地看着武川和齐铭，问道：“你们离远点，我阿爸可是马上就回来了。”
“哥哥，大哥哥不是坏人啦。”被男孩护在身后的小女孩儿敲了敲男孩的脑袋，鼓着嘴说道。“还是他们帮了我，奶奶说过，要感激帮助过自己的人呢。”
看样子，是男孩的妹妹。
听到妹妹这样说，男孩的警惕松懈几分，虽然还有怀疑，还是侧开身子，让武川两人进屋。
“是小葵回来了吗？”屋里有人问道。
小女孩叫道：“奶奶，是小葵回来啦。”一溜烟钻进屋里。
武川和齐铭跟着进去，正好看到小葵扑到走出来的老妇人身上。
她慈祥地抱住小葵，嗔怪道：“小葵今天怎么现在才回来，又跑去哪里玩了，嗯？”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小葵一下子变得手足无措，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武川见状，解围道：“见到小葵姑娘与几个小家伙在街口争执，孩子嘛，我们兄弟就顺道将她送了回来。”
“那倒是多谢两位公子了。小葵性子野，与别的孩子争执是常见的事了。”老妇摸了摸小葵的发辫，向武川道谢道。
“奶奶，你看，这都是今天新鲜的菜哦，小葵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小葵邀功似的举起手中的菜篮。
“老人家，你们平时都是吃这个吗？”武川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在路上他就发现了，小葵的菜篮里都是别人不要扔在路边的烂菜，别人弃之如履的东西小葵看到了却如视珍宝。
几人谈话时，消失不见的男孩儿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地拎着一桶水。
“喝水，”男孩儿低着头，吃力地把水桶提进门，又匆匆跑进屋里，取出两个碗来。
武川尝了一口，冰凉凉的，是刚从井里打上的水，还带着一丝甘甜。
“小梧从来不让人担心，从他爸爸走后，家里的活啊，都是抢着干的。”老妇人插嘴道。
“奶奶。”男孩儿止住了老妇人的话，小脸涨红，不知是因为累的还是因为害羞。
“老人家，小葵的父母呢？”刚刚男孩儿就说父亲快回来了，可这么半天，愣是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他父亲，回不来了啊。”
说起小葵的父亲，老妇人顿时红了眼眶，“三年前，他父亲是古师雄庄主的亲卫，那时候我们还住在内庄的时候，古庄主对我们也颇为照顾。”
“可有一天，突然有人来说，小葵的父亲遇难了，当时我的天就踏了，他们也没明说，只是简简单单交代几句，就把我们一家人撵出了内庄，我们只能流落至此，小葵的母亲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只有我一个糟老太婆带着两个孩子，就靠我给人做做针线，幸亏孩子懂事。每天起早去菜市捡些菜叶，勉强度日吧。”
“古庄主什么都没说吗？”明明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亲卫的家属，怎么可能让他们到这个地步，这可与传言中那个“重义轻利”的古师雄有所偏差。
“古庄主啊，”老妇人想起了什么，害怕的说道，“他变了啊。”
“变了？”
“没错，以前的他，豪爽，仗义，是城南庄人人歌颂的对象。可从传来小葵父亲遇难的那天开始，古庄主就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都说……都说古庄主实际上已经不在了。”
“大哥哥，你是武者吧。”
一直在旁边倾听的男孩儿突然开口，打断了武川的思考。
“是。”武川点点头。
“那你，那你能教我吗？”男孩鼓起勇气说道，眼睛里写满期盼。
面对男孩儿这个突兀的请求，武川为难了。
“小家伙，你叫什么？”武川蹲下来，与男孩平视，问他道。
“我叫常梧。”男孩有些紧张的回答道。
“那你为什么要学武呢？”
“我要成为阿爸一样的英雄！”说到父亲，常梧眼里直放光，“阿爸是为了保护古庄主死的，是英雄，我也要学武，保护小葵和奶奶。”
“有了武功就可以保护家人了吗，”武川像是问常梧，也像是问他自己。“常梧，我没法在城南庄久留，不过嘛，你日后如果来临清，就拿着这个，来百里坊找我。”
“大人，这……”齐铭还没说完，就被武川一个手势堵了回去。
“别告诉别人哦，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常梧拿着那枚亮闪闪的印章，用力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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