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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家中惊变


  穆禾呆立原地许久,见夕阳渐褪,夜色将近,于是俯身收拾起地上黄纸燃尽的残灰。他轻轻用手拂去灰尘,却觉脚下土地似有异样。

  埋葬兄长的墓坑,是他亲手挖掘,于今日以过去了半年之久,按理说,这墓上土地颜色,应与周围土地无异。可日间未曾留意,如今细看之下,墓上土地颜色,却是比周遭要深上些许,更像是被填上了新土。

  穆禾也未多想,将黄纸灰清理干净后,他拿起铜杯放入背后的囊袋。

  “哥,改日我再来看你。你在天之灵,多保佑爹体态安康,莫再被病魔缠身。”

  他拍拍尘土,转身离去,未走出多远,方想到家中老爹晚间还未进食,祭拜完兄长的烧鹅,大半也还是干净的,于是回身想要将烧鹅带走。没成想这一猛地回身,脚下不稳,径直向兄长墓牌倒去。

  穆禾重重的压在墓牌上,那墓牌也算坚硬,并未拦腰折断,而是借着他的冲击力,生生从土地中连根拔起。见兄长墓牌被压在身下,穆禾慌忙起身将其拾起。

  “哥,我无心之失,你有怪莫怪。”他欲将墓牌重新插入墓地,却见墓地浅表,似露出了一角棺木:“奇怪?我埋棺极深,怎会轻易暴露在外?”他顺着那一角土地,徒手挖了两下,确是棺木无疑。

  穆禾在河畔旁寻一粗长断木,又取一石块将木头磨尖,返回墓旁。

  棺木已露出地面,此林间多野兽,兄长尸身难免不会被野兽刨出分食,穆禾唯有先将棺木挖出,再重新埋入更深地下。他冲穆穗棺木连道三声对不住,便开始下手。

  这一挖,眼前的景象,却让穆禾彻底傻了眼。

  浅表土层被刨开后,他只见棺木已然被打开,棺中更空无一人。要说是早先已被野兽刨出,那棺木断然不会重新埋于地下。穆禾又想,会否是镇中居民所为,但这一想法也经不起推敲,其一,兄长埋葬在此,只有他一人知晓。其二,那些居民认定了兄长是染瘴气暴毙,他们绝不会冒着沾染瘴气的风险,再费周折将他挖出来。

  他静心沉气,细细观察棺木。见棺木外并无明显移动痕迹,相反,棺木内层顶上,却出现了数道抓痕与已经干涸的血渍。见到眼前这一幕,穆禾突然想起,陈药师私下闲聊时与他提及过,他早年间云游行医时,遇到的一桩怪事。

  一豆蔻少女,貌美似玉,却于待嫁之时暴毙家中。

  爹娘请来陈药师时,女子已气绝身亡。陈药师搭脉、探鼻息,均无任何生者迹象,便劝宗亲节哀,准备身后事。那家人虽悲痛不已,但正值炎夏,若不尽快将尸身下葬,尸身极易腐烂,于是次日便将女子放入灵柩中,行祭礼下葬。

  怎料下葬时,众人皆闻灵柩内传出女子呼救声音,吓得观礼之人四下逃窜。唯她爹镇静些,命人起灵柩探究竟,灵柩起开瞬间,女子痛哭起身,一把抱住爹娘。三人相拥而泣,众人见女子死而复生,以为是神迹,偏陈药师百思不得解,他翻阅大量医书典籍,终于有迹可循。

    此症乃为龟息,乃人的呼吸、脉搏、心跳,或因疾症,或因其它原由,同时处于及其微弱的情况下,外界无法感知到他的生命气息,便用惯性思维强行定义其已身死。书中更有记载,曾有人身死数月,不饮不食,仍复生。

  穆禾心下暗想,当日兄长突暴毙,若也是龟息所致,那么今日此情此景,便极有可能是兄长死而复生的征兆。想到此处,他心中一阵狂喜。兄长若当真复生,必先会返回家中。想到这,他忙起身,伴着渐浓的夜色,朝青鸾镇狂奔而去。

  入夜的青鸾镇平日倒也称得上热闹,可今日适逢闹集,晚间又疾风大作,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多数早早归家,闭门而息。沿途早间集市喧闹过后留下的废弃垃圾在狂风肆虐下于空中旋转舞动,那风声吹进巷道,发出沉闷的‘呼呼’声,穆禾心中暗生怯意,加快脚程。

  也不知摸黑跑了多久,他终于回到了自家茅屋门前。他喘着粗气,见屋内烛光随风摇曳,心想家中老爹行动不便,终日缠绵病榻,更遑论下地燃烛,于是更坚定了兄长复生的念头。他大步向茅屋跑去,猛推门而入。

  “兄长!”

  这一声称呼破口而出,声嘶力竭,而待他定睛而看,眼前站在老穆头床前的,却并非是自己的兄长,而是一男一女两名身着青蓝衣衫的舒华弟子。

  其中那名宽鼻凤眼,右唇角生一黑痣的男子穆禾识得,此人名曰元齐。二人初识时,元齐还是西绝山腰,负责接收他与兄长运送物料的守门弟子,此人好大喜功,对他们这些挑夫更是瞧不上眼,嘴上自然也没说过什么好话。

  只是一年前,穆禾便再未在西绝山腰见过他,听旁的守门弟子议论,他似乎是靠拍马屁攀附上了舒华派三师兄夙尘,此后平步青云,破格升为初阶弟子,不用再干这等粗累重活。

    元齐指着推门而入的穆禾,冲老穆头怒道:“你那长子不是死了吗?为何他一进门便高呼兄长?”他说着,一把拽着老穆头的衣领,将他从卧状拉成了半坐状。穆禾见状,飞步冲上前去,一把推开元齐,张开双臂护在老穆头身前:“你们要干什么?离我爹远点!”身后,老穆头不住的咳嗽着,穆禾忙转身,轻扫他后背:“爹,如何,您无碍吧?”

  老穆头咳嗽一阵后,状况似有缓解,他双唇颤抖,用极小的声音说道:“他们,说见过穗儿。”

  “他们见过兄长?”穆禾看向元齐,皱眉问道:“你们在何处见过他?”

  “你瞧瞧,一屋子编这瞒天大谎,也不事先通个气?你爹方才告诉我们,你哥已经身死,你又为何要问我在何处见过他?怎地?莫不是扯谎扯的多,自己都信了?”元齐话罢,身旁的女子拉了拉他的衣袖,细声说道:“师兄,我瞅着这二人手无缚鸡之力,那老者又病成那般模样,他兄长若真有通天本领,也不至于让至亲落得如斯田地。想来人有相似,或是你认错了也未可知。”

  “你个小妮子懂什么?我与他们兄弟二人可谓‘朝夕相处’了两年之久,他兄长那模样,化成灰我都不会认错!”

  老穆头望向元齐,情绪稍有激动,矢口否决:“断不可能,穗儿已过世半年,是禾儿亲手埋葬,怎会有假?今日乃是他生忌,你们莫要空口白牙在这诬陷我儿清誉。”他拉着穆禾的手,身躯颤抖:“他二人说你兄长,偷闯舒华派禁地,还重伤了他们的掌门,这简直是无稽之谈!”情绪激动的老穆头猛地咳嗽了两声,摇头叹气:“你兄长若有这般本事,也不至于枉死了。”

  穆禾听元齐言语似见过兄长,本还一阵欣喜,但之后老穆头的一番话,却让他喜悦全无。兄长生前虽也算得上身形健硕,但却从未习武,更妄论修真,双拳敌常人四脚已是极限,如今居然能重伤当今四岭盟主顾归雁,这听起来,却是荒诞至极。

  他拿起放在榻前盛有清水的茶盏,喂老穆头饮下一口,随后瞟了元齐一眼,没好气的说到:“我兄长确已殒身,你若不信,大可去这镇上问问,他们皆道兄长死于瘴气之症,我运他尸身出镇下葬,也是有目共睹的。夜深了,我爹体虚,需要静养,二位若无旁事,便请回吧。”

  元齐哪里看得他这般轻狂样,况且,若能捉拿重伤掌门元凶,他定能升阶上位,此等千载难逢的良机,他断不会错过。于是乎面向穆禾,动了动手中放在鞘内的长剑:“你休要这般言之凿凿想诓骗于我,我自问目光如炬,断不会错认。当日,你兄长与一邪教女子来犯我派,趁着师尊闭关之际行偷袭劣举,所幸我等及时随大师兄赶到,方合力将他二人击退。我那时瞧的真真的,你兄长不过褪去寒衣,换了一身赤红长袍而已,我怎会连他那可憎面容也识不得?我给你父子二人一个机会,倘若交出贼子,我便饶你二人一命,如若不然......”

  他剑刃出鞘,烛光倒印在剑刃间,剑刃逆光投射出巨大暗影,打在元齐身后墙壁上:“我便取你二人性命,为师尊报仇!”身旁,女子凑近元齐,语气焦急,欲阻止他:“师兄,不可如此,师尊如今重伤,派中诸事皆由大师兄执掌,不如我们先将情况向大师兄禀明,由他做主!你平日素与三师兄私下交往甚密,大师兄本就对你多有不满。今日你若伤他二人性命,日后大师兄知晓,必会将你修为尽废,逐出舒华!”

  “小师姐你莫要拦他。”穆禾怒视元齐,厉声喝道:“舒华派乃天下修真大派之首,派中弟子品性纯良,好善乐施。如今出你这狂徒,深夜强闯民居,口出狂言污蔑已逝者,更三句不和便要滥杀无辜!如此作风行事,何以让天下人信服?”

  元齐被穆禾这么一激,把心一横,也不管女子劝阻,猛地出剑刺向穆禾。他虽心有忌惮,不敢伤及二人性命,但心想此刻若不出手略惩小戒,自己脸面又着实挂不住。

  他出剑极快,却只瞄向穆禾的左臂,众人皆来不及反应,偏那瘫卧在床,被穆禾护在身后的老穆头此刻不知哪来的气力,生扑到穆禾身前,硬生生的挡下了这一剑。

  细想也知,老穆头已失一子,尝尽失子之痛的他,断不会再让次子身陷险境。不过他这一举动,倒是惊了在场所有人。原本那一剑即使刺中穆禾,也并无大碍。可被他这么飞身一挡,那剑不偏不倚的刺中了他的背脊,剑入三分,吓得元齐忙将剑拔出。

  “爹!”穆禾捂住老穆头伤口,眼见老穆头表情痛苦异常,他眼光含泪,瞪大双眼冲元齐喊道:“你这畜生,我杀了你!”

  元齐见此状不妙,拉着师妹便往门外跑。师妹奋力挣开元齐的手,一改之前的柔弱神态,言语间更是充斥着抑制不住的怒

  气:“师兄,你怎可如此?”

  元齐皱眉摇头,撂一句‘那是他自找的’便破门而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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