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雪虐风饕

　　石室内，气温骤然下降，穆禾喘气间已可见清晰白气呼出。

　　室内阴风更胜，阴风肆虐中似还夹杂着什么寒物，拍打在穆禾脸上传来些许酥麻感。

　　他伸手抚摸，却见是些洁白盐粒落在入掌中。

　　石室虽燃着长明灯，但也不甚明亮，穆禾走至灯柱旁，细观之下才知那盐粒乃是零星雪点。

　　这石室之内，无云无天，竟降了雪？

　　容不得穆禾细想，冻雪便从撒盐之态瞬间转变为鹅毛之形，飘落密集甚至遮挡住了他眼前视线，只觉一片苍茫。

　　西绝山本就苦寒多雪，穆禾常年居在山下青鸾镇，雪落自是见得多了，可如此密集的落雪之势，他倒是头回见着。

　　眼瞅着雪已积至脚踝，穆禾赤裸的双足被冻得通红，渐渐失去直觉变得麻木，行路也显十分艰难。他忙将外衣脱下，从袖间撕扯着衣物棉布，后用所撕下的布条缠足以御寒，方才得以缓和。

　　气温持续下降，雪亦越落越大，穆禾眉眼睫毛之上，皆结了冻霜。

　　他双手抱拳，蜷缩着身子，好在灯柱之上所燃长明灯火未受落雪影响熄灭，于是穆禾忙凑近台阶旁灯柱，垫着脚双手放置火苗前暖手。

　　“方才炽热如烈日当头，现下又寒似岁末冰湖，这究竟是什么鬼地界？”穆禾借着长明灯火暖了手，又不住揉搓脸颊、脖颈等裸露在外的部位，以防冻伤。

　　这雪已落了一刻，却毫无停歇之意。

　　眼见七十六阶台阶已被没了一半，穆禾只好被逼向平台行去。

　　雪地湿滑，台阶陡峭，他一路扶着灯柱保持平衡，生怕一个失足跌了下去，便被皑皑白雪给活埋了。

　　又一刻钟，穆禾终在雪落淹没台阶之前，纵身用力一跃，翻滚着身子跃到了睚眦石像所在平台之上。

　　他侧躺着，望平台之下，雪已踏实铺满，见雪中似有异动，十六灯柱长明灯火破雪而出，漂浮空中，而后飞向平台四周，围着平台不断旋转，如鬼火般忽明忽暗，在雪景衬托之下，显得十分诡异。落雪也随长明灯火破雪而出戛然而止，肆虐阴风也一瞬停了动静。

　　虽是暴雪肆虐，可上了平台才瞧见，睚眦石像除了身上结冻霜外，周遭平台地面却是滴雪未沾，穆禾见状忙快行几步，凑到了石像身旁。

　　果然，此地温度如常，毫无寒意。

　　穆禾背倚着石像坐下，打眼瞧着四下飞雪，冲石像苦笑道：“你倒是会护着自己，方才那岩浆迸发之时，想你定是也护了自己周全。”说着，他拍了拍石像双足，双足之上，冻霜随他拍打动作被打散在地，露出原本石灰之色。

　　却在此时，穆禾忽闻石像传来异响，他猛然抬头，那异响却没了动静。可当他将头埋下，异响却又传出，如此反复数次，穆禾心中生了忌惮，忙起身与石像保持距离，眼神更直勾勾的盯着它。

　　方才被穆禾拍落的冻霜，不知何时又凝结起来。

　　穆禾目不转睛盯着石像，才知方才异响，乃是冻霜凝结成冰的声音。

　　石像之身缓慢结了厚厚一层坚冰，只留双目在外，仍炯炯有神闪着蓝色火光。

　　四下围着平台旋转的长明灯火，也于石像结冰一瞬坠落台下积雪内，随几声火焰灭于水中的‘呲’声，石室内瞬间失了光亮，漆黑一片，只剩睚眦双目幽幽蓝光置于黑暗之中。

　　睚眦双目蓝光本不算强，可四下暗淡后，那目中火焰烧的更甚，蓝光也渐刺眼起来。透着蓝光望去，穆禾见石像之身似又生异样。

　　本冻结成冰的石像，身上多了许多凸起的鼓包。

　　鼓包快速生长，形态变化迅速，不一会便成了冰刺模样，密密麻麻生在石像身上，远远瞧着，那睚眦倒像是一浑圆刺猬。

　　“该死......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话刚落，一声巨响传来，石像之上冰刺生长速度更甚，飞速朝着穆禾所在之处刺去。穆禾猛一俯身，冰刺便从他头顶掠过，他心中惊悸未消，却见那一根冰刺又分出了许多更细、更尖的冰刺，再度向他刺来。

　　他翻滚身躯，腾挪躲闪，可冰刺之多，一化十、十化百，瞬间就将平台刺的千疮百孔。交错盘织的冰刺在睚眦双目蓝光的映衬之下晶莹剔透，不断生出新的冰刺，那些冰刺只朝一个方向生长，那便是穆禾所处的方向。

　　眼见平台之上，已无立足之地，穆禾咬牙，跑至平台边缘，纵身欲跳入台下雪堆之中。

　　可这一跃，并非如他所想那般落入了松软雪堆中，而是触到了滑湿的地面，这一摔让穆禾飞身出了好几丈远。

　　见冰刺已追来，穆禾也顾不了那么多，忙扶地欲起身，却在手掌触及地面时不住打滑，双手丝毫吃不住力。

　　随冰刺向他蔓延，蓝光逐渐照亮了他所处地面，穆禾方才瞧清，这所谓‘地面’，已成一望无际的冰面，而那四下皑皑白雪，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穆禾借着蓝光朝冰面下望去，见冰面之下，乃是流水，而长明灯火，却还在冰面下燃烧着。想来应是方才那长明灯火落入雪堆之中，化雪成冰，才有了这般奇景。

　　冰刺迅疾而来，向匍匐在地面的穆禾用力刺去，穆禾借助冰面湿滑，双掌用力向后一推，身子便滑出甚远。见如此在冰面之上滑行倒比自己奔跑要快上许多，穆禾也放弃了挣扎起身，一路就这么靠着双掌后推，滑行在冰面之上，躲避着冰刺的袭击。

　　他就这般如泥鳅般在冰面上左右滑行闪躲，不知过了多久，见冰刺袭来速度渐弱，他方能趁着孔隙稍做休憩。

　　他口中粗气直喘，所呼白气如白云般飘至空中，久久不散。

　　冰刺偶有袭来，却似力有不怠，穆禾只稍作腾挪便能闪开。他瞧着冰面之上，到处插满了冰刺，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冰刺所编织的牢笼之内。又不知过了多久，冰刺彻底停了动作，穆禾凭着自己还算灵敏的身手，身上除了衣衫被刺破了几处，倒也没什么明显伤痕。

　　他小心翼翼的滑动到平台之上，方能触到地面起了身。见冰刺包裹之中，睚眦石像双目仍冒着蓝色火光，心中愤懑不已。

　　“本想着试炼应就是简简单单被问些问题，最多再被掌门探个脉，又或者找人跟我比划两下瞧瞧身手也就是了，却不想竟还有生命之危。云瑶师姐与元礼师兄也是，明明知道试炼凶险，也不告知我，这不是明摆着将我往火坑里推吗？”

　　穆禾盯着睚眦双目，见睚眦双目似正瞧着自己，蓝色火光随风摇曳更像讪笑嘲讽，于是他怒吼一声，越过重重冰刺跑至睚眦双目前，一脚踹断一根支出在半空的冰刺，俯身捡起，狠狠向着那双目刺了过去。

　　可这一刺，却让石像再次显了异常。

　　他一刺入石像右眼，右眼火光顺势熄灭，那些刺入地面的冰刺也一并拔出地面，在空中左右挥动着，犹如章鱼的触手般，让人看着只觉恶心。

　　穆禾想拔出那刺在石像目中的冰刺，却发觉冰刺已破了石像，嵌入其中，无法拔出。他想松手，可却觉自己双手已被紧紧粘粘在冰刺之上，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将手松开。

　　“可恶，怎会如此？”

　　穆禾一手推着石像的龙首面颊，又足蹬石像豺身借力，可他越用力，持冰刺的手便粘粘的越紧。撕扯力道甚大，倒让穆禾双手被扯破了皮，鲜血顺着冰刺滴下，流入石像眼窝凹槽之内。

　　穆禾之血方一入内，石像右眼火光重燃，可此次却非蓝色火光，而是如同秋日麦穗般的暗金之色。

　　此色一出，穆禾黏连在冰刺上的双手也松动了起来，他用力将手从冰刺上拔了下来，另一手捂住流血伤口，忍痛瞧着石像后退数步。

　　睚眦双目一幽兰一暗金，石身竟抖动起来，晃的整个石室也跟着左右摇晃，如地动山崩般。穆禾身子稍俯，尽力保持着平衡，生怕再度被石像晃入冰面之上。

　　地面晃动剧烈，空中摇摆冰刺也迅速交错盘结在一起，千百条冰刺瞬间汇聚成一巨大冰刃，那冰刃先是于空中旋转两圈，后似锁定了目标，俯冲向穆禾袭来。

　　冰刃之大，若被击中必得粉身碎骨，穆禾后退无路，只得跳入了身后冰面之上，可冰刃却也转了方向，向着冰面刺去。

　　冰刃冲击力巨大，即使穆禾躲过了一击，可它正面击中冰面，自是将冰面击打的分崩离析，以冰刃所击之处裂痕为点，整个冰面瞬间瓦解，穆禾也从冰面上掉落，落入冰冷的冰下之水中。

　　穆禾自小同兄长常在鸾鸣河嬉戏，水性极佳，他入水后也不挣扎，只扶着冰面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见冰刃又朝他袭来，他便沉入水中。

　　冰刃未击中穆禾，浮出水面漂浮上空，似是在寻找穆禾身影，可半晌却也不见穆禾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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