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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五章 如出一辙


  第二八五章

  乡贤们的事迹广为传颂,而丑事儿基本不外传,要归功于两个方面,第一个是这年代资讯的不发达,第二个是喉舌的掌控权,基本都在地主阶级的手里。

  明朝为了防止流民作乱,直接用路引限制了民间人口流动,而且路引的发放还是很严格的,私自外出也将会受到很严格的惩罚,所以,一般而言,只要不是不逃荒就全家死逛逛,是没有人会选择逃荒的,所以一般平民想要唠嗑,也就是家长里短的那点事儿,火爆一点儿的,也不外乎谁谁谁又给谁谁谁带上绿帽子了之类的。

  而因为知识的珍贵性,乡民们想要听到点儿什么新鲜玩意儿,基本都是要从村里秀才的嘴里知道,然后深信不疑,毕竟这年月盛传“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嘛,对于读书人的崇拜,已经算是根深蒂固了,这和五百年之后大家都信微博的大V和更牛逼的金V一样。

  可是这年月的科举,搞的是人治,没有固定的标准答案,一切结果全看各级考官的姿势水平、阅卷当天的心情、是否见多识广之类的,所以科举结果如何,全看脸,穷人家出身的秀才没有消息渠道,知道考官到底何许人也、有什么癖好之类的,想要做出一套符合考官心意的答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一般。

  所以呢,这帮秀才想要活的不那么凄惨,不像范进那般被杀猪的老丈人鄙视,那就得自己找个营生,比如写个信啊、教个书啊之类的,靠着卖字儿糊口毕竟不是个什么稳定的差事,别以为追求铁饭碗的就只有现代人,古人也一个德行,所以这个时候,就得走动走动门路,去地主老爷家里某个差事,比如教书先生,比如账房先生之类的。

  正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帮穷酸的秀才吃了地主大户家的粮,领了地主大户家的铜板,还能说地主老爷们都是坏人了?自然是要宣扬自家伺候的老爷今年又施了多少粥、修了多少路啦!便是某天地主老爷心情不好,狠狠地欺负了那么几个穷棒子,那也得喷着一嘴的唾沫星子,狠狠地骂这几个倒霉的穷棒子不守规矩、不识好歹啦!

  至于苦处,也就受罪的那几家知道,可是他们的嗓门就那么小,算上亲朋好友,也肛不过俩秀才啊,这其实和五百年之后微博上一百个小透明蹦高自己遭遇不公,俩金V出来洗地就能洗个干净一样,媒介不一样,手段,它还是那些手段。

  至于为啥人家生活的地方都是一片歌舞升平,就自己家里这一亩三分地事儿多,今年俩不服管的穷棒子被打断了腿、明年俩穷棒子不善经营,地主老爷好心收了他家的地,帮忙度过了难关……君不见恪尽职守的,不对,是听话的娃儿都在网上嘛,一个道理的!

  所以说,洗地的套路,这五百年,不,是两千年就从来没变过。

  不过如果真的想要下狠手去抓把柄,推翻之前地主阶级在贫苦农民心中种下的观念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简单粗暴的方法,也就是把受苦的聚在一起,十里八乡的穷苦人一起开一个诉苦大会啥的,然后大家差不多也就明白了啥叫天下乌鸦一般黑。

  不过诉苦大会这玩意,是精神原子弹,别管是不是精神上的,只要是原子弹,它在使用过了之后,肯定是有辐射存留的,对它轰炸过的环境会施加一个持续的影响,所以这个时候,就要慎重、慎重、再慎重地使用它了。

  可以开针对倭寇的诉苦大会,让自己麾下的军队爆发出针对倭寇的恨意,从而提升军队的战斗力,那是因为倭寇是外虏,别管它们是不是大户豢养的打手,名义上都是整个大明朝的敌人。

  可是针对富户开个诉苦大会什么的……打死杨尚荆都不敢开这个头,这将是整个黄岩县秩序的终结,也将是他自己仕途、乃至生命的终结。

  毕竟“国家属于人民”,而“人民”是一个标准的政治概念,在整个大明朝,能够称得上“人民”二字的,最次的也是个富农,中农都差了那么一点儿,他们不但是这个国家的经济支柱,也是政治支柱,真的在一县之地内把这些人批倒批臭,黄岩县瞬间就会乱成一团糟,甚至还会在心怀不轨的穷秀才的引导下,爆发一个黄岩县农民起义之类的运动。

  “皇权不下县”的政治支撑,说到底是官方没有那个精力和财力去控制县以下的广大土地,在这个组织度基本为零封建社会,广大的农村还是需要地主富户们来维持秩序的。

  而地主阶级出身的官僚们,显然也不会坐等杨尚荆在黄岩县开的先例流传出去,血腥镇压的同时,杨尚荆的官帽子连同脑袋,是肯定要砍掉的,而在这之后,那些受到杨尚荆“蛊惑”的乡民们,一个个也都活不了的,狠狠心把整个县城屠了,也不是没可能的。

  “苛政猛于虎”,意识形态的攻击和影响还远在苛政以上,君不见“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游荡”的结果?

  所以杨尚荆坐在县衙里,解去了一身官服皱着眉头,想着这件事到底该怎么个处理办法,明正典刑是肯定要做的,否则他没办法“改造”一下县里的大户,可是这个罪名,还得仔细商榷。

  “那边受了苦楚的乡民,可曾寻来?”杨尚荆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问忠叔道。

  忠叔点了点头:“总计十四家,都有人来了,只是尚有十余家遍寻不得,想必是要么逃荒去了,要么绝户了。”

  杨尚荆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这才有些喃喃地问道:“这十余家……是哪年受了戕害的?”

  忠叔愣了一下,旋即释然地点了点头,自家的少爷虽说饱读诗书吧,可对这乡下的事体了解的的确不会很多,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所以他面色自然地说道:“据那徐老三所说,最远的一家,在五年前,都是他经手办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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