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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败家子好比烂泥扶墙 多情女偏要痴心妄想


  听孙氏哭哭啼啼讲完了始末,张氏也似被抽空了所有气力,瘫在太师椅里流下泪来:“我还想着哥哥出息了,哪里想着他竟敢做下这种事,若是如此,我还不如每月五两,八两的养他在家里,也省得下大狱,菜市口人头落地啊!”

  孙氏泪流满面,将一个帕子拧得皱皱巴巴,为自家丈夫喊冤道:“姑奶奶不知道,大爷也是让人坑了啊,他只是收了那绸缎庄几个孝敬钱,平日里看顾一二罢了,哪里想着那是家贼店!怪道店里常年上新,货源竟是贼寇劫来的赃物呢!”

  张氏气得拍桌子:“这个时候了,嫂嫂还要瞒我,你前些日子还夸口,在绸缎庄子里有一成干股,庄子里价钱便宜,样式又新颖,将周遭几家店都挤兑得开不下去,你每季里都有近千的银子收,现在想想也是我糊涂,什么样的店面才能得了这些银钱,可不就是无本的买卖!”

  孙氏也是一阵嚎啕,当时被白花花的银子迷了心,瞎了眼,如今大祸临头再细想想才品出其中蹊跷来,她紧紧抱了张氏的腿道:“那干股送上门来也只是说要找你哥哥做靠山,在北街上好天长日久的做买卖,你哥哥再没管过他们货是怎么进来的,你哥哥也是被蒙蔽了呀。”

  张氏闭上眼睛,拨开孙氏的手,伤心道:“你这些话说给我听,你必说给那些大老爷听了,人家可信了?哥哥若摘得干净,怎么就被刑部的人抓了?”

  孙氏生怕张氏不管,膝盖磨着地砖退了两步,对着她连连磕头道:“外人不信,姑奶奶不能不信,你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你若不信他,不管他了,让我们这一家子老小怎么活!你可怜可怜你哥哥,可怜可怜你侄子侄女吧。”

  张氏红着眼睛对孙氏道:“嫂子让我怎么管?是去求老爷还是老太爷?我在许家是个什么位份,嫂子把我嫁进来的时候不知道吗?别说人家不肯管,就说许老太爷看我这些年在许家任劳任怨的份上,愿意出手相助,可他一个早过了时的阁臣,朝中那些数的上号的并没一个是他门生,若不是这般,哪里会巴巴的要和陶家结亲!求他又有何用呢,白白自取其辱!我但凡有一点儿法子,难道还会眼看着兄长赴死不成?!”

  孙氏抬头,盯了张氏道:“姑奶奶有法子的,刚才姑奶奶不是说许家要和陶家结亲吗?这法子就出在陶家身上!”

  张氏问道:“你是想让我去求黄氏?”想了想道:“虽说现在还不是亲家,也差不离了,我和黄氏自幼相识,好好求她一求,让陶大人出面也不是不可行。”张氏说着就要站起身来,要唤了车马送她立即陶家走一趟。

  不想孙氏拖了她的腿哭道:“姑奶奶留步,你若真去了陶府,你哥哥怕活不过今晚啊!”

  张氏愕然的看了孙氏,问道:“嫂嫂这是何意?”

  孙氏站起来将张氏推到太师椅上,自己拿袖子擦干了眼泪,又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嬷嬷,才道:“有一个贵人愿意出面给你哥哥作保,他张一张口,比许老爷,陶大人跑断了腿都管用,且说不得你哥哥出来后还能再进一步。”

  张氏不解问道:“是谁?嫂嫂有这样的门路,怎么现在才说?这和陶家又有什么干系?”

  孙氏咬了咬牙道:“是武安侯!五城巡城司都归了他管,又是当朝国舅爷,除了他也就只能圣上发话才能救你哥哥了!”

  张氏问道:“咱家怎么和武安侯扯上关系了?嫂子不如一气儿把话说全了,若是要送钱,大不了咱们慢慢筹去!”

  孙氏道:“他并不要一个钱,只要姑奶奶肯帮他做成了一件事儿,你哥哥立时就能出来!”

  张氏奇道:“他那样的人还有什么事儿成不了的?”

  孙氏低声问道:“姑奶奶是不是收了陶家的庚帖?”

  张氏道:“是啊,合着子扬的庚帖,正要给钦天监送去呢。你问这个做什么?”

  孙氏从袖中掏出一物来,也是洒金的红纸封着,递给张氏道:“姑奶奶将许家大少爷那份用这个换下来。”

  张氏更摸不着头脑,下意识接了那红帖子,打开看了一眼,正楷黑字的“华明澜”三字直入眼帘,她啪一声合了庚帖,烫了手一样扔在桌子上,瞪大了眼睛,手指着孙氏骂道:“这是何意?”

  孙氏道:“武安侯看上了陶家女儿,你家大少爷却要和人家议亲,现在武安侯拿捏住你哥哥的把柄,逼着咱们换帖子呢!”

  张氏满面惊愕,边摇头边道:“荒唐!也亏华侯爷能想出这一折来,李代桃僵也不是这么使的,换了庚帖又有何用,先不说陶家认不认,钦天监的属官早得了两家吩咐,这庚帖一到手不就露馅了?凭白的何必做这一场闹剧给人看?”

  孙氏道:“侯府来的人说,咱们只要将庚帖送过去,却别送给那属官,钦天监的监正侯在那儿,交给他推算合婚,这属官换监正,天大的脸面,许家和陶家不会生疑的。”

  张氏依然摇头:“做这些事可不多余呢,过些时日,许家还是要去陶家下定,从钦天监倒拿出武安侯的庚帖来,还不是照样露相?”

  孙氏见她推脱,急的没法道:“姑奶奶也别管那么多,救你哥哥要紧,你只管做了这事,后面怎样和你再没关系!”

  张氏流下泪道:“嫂子让我去做这没头没脑的事,怎么也不为我想想,许家上下待那许子扬如何?若知我在其中做了手脚,我的下场又如何呢?”

  孙氏也陪着哭道:“妹妹你有儿子傍身,难道许家还能休了你不成?可你若不做,明日你哥哥的丑事就满城尽知,抄家杀头尽在眼前,届时一家老小流落街头,你这学士府长媳的位置还能坐得稳吗?许学士最要脸面的一个人,能容得下一个通匪的亲家吗?!”

  几句话说得张氏觉得天都黑了,孙氏还接着哭道:“即便许家不休妻,那陶文姜什么样的心性,什么样的身份,稍不顺意公主都敢顶撞,皇后还亲赐了及笄礼的,她进了门,能敬一个娘家没落的继婆婆吗?你那时没钱没势,要看继媳的脸色还要看人家愿不愿意,你日子难熬,人家呼风唤雨之时可会感念你此时大义灭亲呢?你难道就一点儿也不为子平想一想吗?有个获罪的外家,子平日后怎么读书中试?”

  想到自己的儿子,张氏一颗心都要揉碎了,拿帕子捂了脸,哭了半晌冲着嫂子慢慢点了头。

  武安侯府

  华明澜拿一块细棉布将寒光四射的宝剑来回擦拭,那宝剑三尺余长,光华难掩,剑身上隐隐一层墨绿光芒,见之愈加胆寒,华明澜面沉似水,一遍一遍细细擦拭,心中却想着与宝剑无关的事来。

  竟还想着拿了庚帖去钦天监推算,他们还担心陶文姜命格不好,配不上他家小子不成?可见许家做事啰嗦,他活了二十几年,再没见过比陶文姜更出色的小娘子,生的极美貌不说,人也极聪慧,杀伐决断不曾含糊,这样的人偏还有一副侠肝义胆,清澈纯真如同稚子!她聚贤雅舍拒了他,当时虽恼火,过后却又乐了起来,她才多大又见过多少人,将一同玩耍的哥哥当做“青梅竹马”有情可原,千方百计推脱正是要守约的缘故,日后也定会是一位忠贞的好妻子,总之在他这里,陶文姜做下的那些可气可恼的事,过后细细想来都别有一番情趣缘由。

  庚帖换了下来,日后如何还要从长计议,是该让陶家看清许家绝非可托身之处好呢,还是押着许家老头瞒天过海妙呢,他想得出神,书房门让人推了开才惊觉有人进来,他眉头一拧喝道:“没规矩!”

  一声断喝将姚婉儿吓得一激灵,忙行礼告罪:“我门外唤了两声,不见侯爷答应,一时担心才冒然进来。”

  华明澜见是她,虽心中不悦也未再苛责。

  姚婉儿陪着笑脸问道:“侯爷怎的也没让人随身侍候?”走上前来,将手上的托盘放置一边,又摸了摸桌案上的白瓷茶壶,又道:“瞧这茶水都凉了,这寒冬腊月喝了凉茶可不让人心里难受呢。“她从托盘上端起五彩陶瓷炖盅来递到华明澜眼前,道:“府里烧了地龙,侯爷难免生燥,这碗莲子雪耳瘦肉汤正好去去火气。”

  华明澜失了品鉴宝剑的兴趣,合上了剑鞘,起身将那宝剑挂在墙壁上,回转身见姚婉儿仍端着炖盅,眼神殷切。

  因着早年间的一些愧疚,对着姚婉儿,他向来留着两分脸面,现下也是,他接过炖盅,放在一旁虽不喝,却温声道:“你哥哥现在是东城巡检司的副指挥,他做的不错,我想着年后先擢升了他做正指挥,府里没事,你该常回去看看。”

  姚婉儿笑道:“多亏侯爷照应哥哥才有今天,哥哥也嘱咐我好好替侯爷料理府中事,哪里好随意走动的。倒是哥哥常来给侯爷请安,我们时不时能见面说话,已然很好了。”

  华明澜不好再说,嗯了一声,拿起手边一本兵书做个翻开的姿势来,通常这个时候,姚婉儿合该行礼告退了,可今日还像个木头人杵在一旁。

  华明澜看了他一眼,问道:“还有何事?”

  姚婉儿红了脸,眼中带着些幽怨,喃喃问道:“侯爷,可是有了意中人?”

  这话问得僭越,华明澜想着是不是赵安做事不周密,将陶家的事传出去了,拧了眉毛问道:“从何说起?”

  “我听人说皇后娘娘对京中一位大人家的姑娘分外上心,却不知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侯爷之故......”

  “荒唐!”华明澜将兵书摔在案上,看来陶家的事要尽早定下,若是让人以为陶文姜是内定的太子妃,以后的麻烦必定接踵而至!可又不能大咧咧说出实情来,倒坏了陶文姜的清誉,只好沉着脸道:“娘娘与圣上一条心,圣上看重那位臣子,皇后自然也要对他的妻女加以厚赏,那些揣摩娘娘的人,都该抓起来打板子!”

  姚婉儿忙道:“外面并没狠传这些话,我也是偶然间听了一耳朵,事关侯爷,我记在心上罢了,侯爷别恼,下次婉儿再听见这样的混账话,定狠狠训斥了她们!”

  华明澜依然面色不豫,对她道:“你下去吧。”

  姚婉儿不敢再等,行了一礼便退下了,垂目小心合上了双扇房门,行过了一处走廊,走过了一个小花园,不妨踩在一颗拳头大的石块上面,脚下一崴险些摔倒,脚踝处一阵阵钻心的疼,见四处无人,只好一瘸一拐找一块圆石上坐了,她轻揉了伤处,也不知是脚疼还是心疼,一滴泪落了下来,掉在罗袜上湿了一块,咬着唇才没哭出声来:

  “他终是.......”

  上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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