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战鬼(五)
魏武的话一出口,容旬就听见了,他急忙朝南边望去,果然见到高高的城墙之后,猛然冲起的浓烟。
他皱起眉头,突然有人惊叫:“城里怎么了!”
他心里大惊,匆忙看过去,发现吴州内城的方向也升起了数道浓烟,时机之整齐,如同训练有素。
“不可能!吴州城里……”陆据盯着尧天宸,狠狠说着,说了一半却停下来,尧天宸见他已经猜到,哈哈笑起来:“对,吴州城里只有吴州人,那几艘船上也的确都是吴州人,但他们的孩子,可还在启国呢。”
“你!”陆据咬牙切齿,握着长枪的关节已经发白,一旁的容旬已经听明白,只是,现在已经不容他们耽搁,启国军队哪怕和他们同归于尽,但港口的城门若是被攻破,吴州就保不住了。
他急忙看着陆据:“将军,我带人去支援渡口,绝不让他们破城而入。”
陆据看过来,明白容旬的意思,没有任何犹豫:“我相信你,但是你也要小心!”
“多谢将军。”容旬一点头,拿出怀里的信号放出去,人比信号还快,朝南侧狂冲而去,不断有人冲上来阻拦,都被他一剑扫开,两千直属看到他的信号,从战场中突围而来,跟在他开出的鲜红道路后,朝港口发力狂奔。
陆据听着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手中长枪狂卷一圈,大喊道:“吴州人一步都不退!”
激昂的呼声一瞬间传开去,陆据脸上的书生气一扫而光,杀气升起来,如同白面煞神。
尧天宸哈哈笑起来,手中长剑更加刺目,朝陆据冲了过去。
————
兵荒马乱渐渐被抛到身后,容旬贴在马背上,十数里地转眼就被战马跨越,不需要抬头,他几乎能听到港口传来的骚动之声,只是,等到他下马从暗梯冲上城墙,看到眼前的情景,还是惊住了。
内湾中火海一片,无数惊惶的百姓在火海中挣扎,拼命的往岸边游去,岸上,慌乱的人群朝城门冲去,妇女儿童夹杂其间,踩踏者无数。
只是,面对如此慌乱,城门巍然不动,为数不多的吴州衙役早已不剩几个。
“广泽!!”孙亮冲过来,脸是白的,眼睛却是红的。
容旬迎上去安抚的拍了拍他:“到底发生什么事?”
“商船!商船突然烧了起来,一起撞到渡口上,船上有启国的人!我们根本反应不过来,所有人都惊呆了…可是我们不能开城门……四十多艘船…也不知道有多少启国的刺客藏在里面……林副将都已经受伤了…”
刺客?容旬一惊,定睛看去,果然,混乱的人群里,打扮得和普通百姓一样的人冲突其间,手起刀落时,慌乱防守的衙役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身首异处。
杀戮引起更加汹涌的恐惧,人们堆积在城门口,怒吼、哀泣甚至祈求,但城门不能开——若是开了,无异于放任启国士兵一同进入。
数日前他和秦可义喝酒的那个酒肆早就被挤榻,破败一片,一旁就是外城墙下的狭窄通道,林湖正死死守住阶梯,不许任何人登上城墙。
只是陆据的计划主要是依靠水军,林湖带的精锐不过数百人而已,此时一眼看过去,半数已经牺牲了。
“吴州水军呢!?”他急忙问着。
孙亮几乎要哭出来,指着海的更远处说不出话来。
容旬不等他回答,已经看见了火海之外的情形——那里,吴州的战船被海面上的大火阻挡在外。
而且,启国早有预谋,四十多艘商船,十艘左右朝港口冲来,剩下的几乎都在往水军冲去,火海持续蔓延,吴州百姓被押在甲板上充当箭靶,吴州水军犹豫不决时,商船早已经冲过来,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将一艘艘战船拖向深渊。
更远处,启国的战船已经露出身影。
是三路进攻,还使用了这样阴险的手段……容旬眉头紧锁,看着内城的浓烟,心里更沉——加上内城的混乱,是四路出击。
孙亮也看到远处遮天蔽日的帆影,脸色煞白,不知该如何是好,容旬眼见受伤的人越来越多,沉声说道:“多少弓兵在这里?”
“一千。”
“从现在起,九百人分三列从这里到最南端待命,一旦敌人登陆,三重箭阵不得慌乱。”
“是……是!”孙亮大声应道,忍不住问道:“那、那冲过箭阵的人……?”
“交给我,”容旬冷声说着,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四十艘船,就算一条船上藏二十人,也不到一千人,启国不可能指望这一千人拿下吴州,想必都是死士,帮助主力强行登陆。”
孙亮听了,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容旬看着他,面色柔和,轻轻安慰:“不要怕,不管发生什么,箭阵都不要移动,其他的就交给我。”
“……我明白了!”
容旬点点头,“剩下一百人守在两侧暗道上,若有刺客混在百姓中,随时格杀!”
孙亮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大声答应,容旬便带着人朝下冲去。
没多久,容旬已经从窄梯下去,林湖见到他,急忙问道:“将军他有何示下!?”
容旬顾不得解释:“林副将,让百姓从这里上去。”
林湖一听,下意识的拒绝:“不行!”
“弓兵会固守南侧城墙迎击登陆的敌军,城门就靠我们守住,但是如果继续让百姓在渡口拥挤,到时候一定会被敌人驱赶,朝我们冲来,你想先杀同胞再杀敌人吗?吴州的士兵可做得到这一点?”
“可是!啊……”林湖捂着腹部,又急又怒,鲜血从指缝间涌出来,容旬吃了一惊,这才发现他伤得如此重,急忙又说:“林副将,你必须先包扎伤口!”
“不……”林湖喘着粗气又笑了:“不用担心我,来多少我都杀得动。”
容旬目光一怒:“这样的伤,你是要去送死吗!”
林湖一愣,他知道这个叫广泽的人,但还未打过交道,原以为他不过有些功夫,却没料到气势如此强大。
容旬也不等他说话,放缓语气:“城里现在有二十多处火患,你可知道?”
“我看到了……”
“放火的是此前从启国回来的人,你可知道?”
“什么!”林湖大惊失色,他还以为是启国的奸细……
容旬匆忙解释:“他们的孩子在启国,是不得已而为之。只是陆将军他们都在城外应敌,现在只有你能够进城,协调州府衙役控制他们,你若是死守在这里,不是流血而死,就是眼睁睁看着城内的恐慌越来越大,然后百姓自己冲开城门跑出来,你想看到这些吗?”
“当然不……”林湖心中动摇,但孙亮年纪小没有经验,这个叫广泽的年轻人他也不了解……
这时,弓箭兵在城墙上就位,手持长剑的轻骑兵整齐的站在窄道上,留出仅供一人通行的位置,为首一人看着容旬,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林湖吸了一口气,这个人被提拔不过一个月,就能将手下训练得如此整肃忠诚,他心里掠过诸多想法,终于点点头,带头走了上去。
容旬见他答应,一切也布置妥当,这才转身奔向拥挤的人群大喊:“吴州百姓!高举双手,越过城墙!”
拥挤的人群见到有机会离开,激动之下更加急不可耐的涌了过来,阻拦的士兵猛然间压力倍增,道旁的侍卫收到容旬的眼神,也齐声喊道:“高举双手,越过城墙!高举双手,越过城墙!”
一百多人的齐声呐喊终于起了作用,惊惶的人群很快就明白过来,挤在前面的纷纷举起双手,在两侧士兵的刀锋中,惊恐迅速的朝城墙冲去。
孙亮站在城墙上扶住林湖,送到一旁包扎伤口,又跑回来,紧紧抓着手中长剑,看着一个个人从台阶上走过来,穿过城墙上十人宽的路面,在尖锐木桩的防范下迅速从另一侧下去,那里,两百人手持武器,圈出一片空地,几人拿着绳索,将逃过来的百姓双手一一捆住,虽然显得冷漠,但这样一来,他们既安全又无法制造动乱。
孙亮心里再一次感慨,这样的方法,自己怎么就想不到呢?
他叹了口气,看着海上越来越近的启国水军,眉头紧锁。林湖则更加,他看着被商船重创的水军,几乎要痛心疾首,而且隔得这么远看,双方数量的差异就更加明显。
他一想到南方数十年和平,而敌人摩拳擦掌,哪里会是对手?心里越发着急。
他下意识的寻找容旬的身影,果然看到他带着人贴墙冲到了城门口,跟启国的死士打了起来,即便隔得这么远,林湖依然能看到他面目如玉,沉静如水,手中挥舞的长剑利落又干净,没有一丝战场的残暴之气。
武以止戈……他心里闪过这四个字,想起他的叮嘱,急急忙忙朝城里奔去。
孙亮看着林湖的身影跑远,也心急火燎的冲回城墙边上,盯着与启国死士周旋的容旬。石岛村的事情过去一个月,他身上的伤早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想到这,他抓起一把剑就冲下去帮忙。
见到他,容旬吃了一惊,急忙喊道:“你伤还没好,回城墙上去!”
“你的伤也没好!”孙亮毫不退后,向冲来的敌人砍去,又笑起来:“广泽兄,启国水军还没到呢,让我热个身!”
容旬听了便不再说话,他看到日光西垂,渐渐落在海面上,落在飘荡沉浮的无数尸体上,原本宁静的港口如今充满了悲鸣和惨叫。
百姓何辜……火焰浮动中,石宇楼的叹息仿佛从远古时光里浮现出来,容旬心中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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