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商人（三）
边鹤岛的船要中午来接，容旬一大早就起来了，谢珩比他还早，端着药进来笑道：“你许久不回来，要不要先去转转？”
容旬正有此意，喝完药就跟着他出门。
战争威胁中的吴州透着另一种喧嚣，到处人来人往，兵器铺和粮食等军资市场更加热闹。容旬一路走一路看，心里暗自赞叹又有些不安，正如谢珩所说，他们有足够的财力与朝廷抗衡，可是不管怎样，内战就是消耗战而已，根本没有意义。
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几个人正聚在一起干活说话，行动之间都有些不便利，他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低头回转。
谢珩看出他的心思，笑着说：“你的名字传开后，突然来了许多腿部有残疾的人要参军，甚至很多是从北边来的，后来一打听，都是原来大晟的边关将士。陆据知道后，特地调派出几个后勤营，让他们既能出力，又不至于去战场送命。”
容旬眼眶微红，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就是因为知道，他连多看几眼都做不到。
“容旬，你不要自责。”
“谢大哥，之前就是我把他们带到战场上，害他们被俘，被挑断脚筋……而今，想到又要再来一次，我心里真的过不去。”
“就知道你在想这个，”谢珩无奈的摇摇头：“你啊……他们可不这么想，他们聚在这里不是想让你难过的，是想要支持你的。”
容旬低下头，他知道边关将士义薄云天，无怨无悔，可是，能够接受这种“支持”的人，虽然大气，却未免太无情了。
“我只想让他们、让每一个大晟子民都能安心生活，所谓战争的荣耀，他们并不需要这种东西。”
“我明白。”谢珩柔声说着，揉着肩膀龇牙：“不想了，咱们出发吧。”
“好。”容旬回头又看一眼，目光更加坚定，朝渡口走去。
————
两个时辰后，枣红色的船帆在阳光下闪着光，容旬绕着船身来回好几趟，几乎要合不拢嘴，谢珩在一旁陪着，浅笑里毫不掩饰的自豪。
“我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大的船……”
“送你两艘，给你在岛上再安排个宅子，带你天天坐船如何？”
“谢大哥说笑了，我脸皮可没那么厚。”
谢珩一笑：“是我脸皮厚，看见机会想留你住下来。”
容旬知道他的好意，笑一笑不说话，他抬头眺望，看到边鹤岛上群山辽阔，海鸟环绕翱翔，屋舍错落精致，由衷的赞叹一声。
许久，他跟着谢珩走下甲板换了小船，憨厚的船夫客客气气的脱帽致敬，三个族长跟在他们身后上船，连声问着“陛下可还习惯？”“陛下头晕的话要说。”之类的，见他点头，又远远的坐在另一侧。
自从骊山以后，谢珩对他体贴入微，无时无刻都陪在身边，大约因着“容贵妃”的各种流言，这些人也一并误会了他和谢珩的关系，这样明显的留出空间，让容旬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偏偏谢珩还十分满意，越发不掩饰。
容旬坐下来，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在舷窗另一侧好奇的打量他，灵动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十分可爱。容旬原本就挂心晴天，见到她，不由得点头微笑，小姑娘果然跑过来，黏黏的喊道：“当家叔叔，陛下哥哥。”
“哟丽丽，又长高了？”谢珩笑着拍拍她的头，见她盯着容旬看了好久，然后一转身，咯咯笑着跑开了。
谢珩一脸哀怨，几乎要靠在容旬肩膀上，委屈的说着：“凭什么叫我叔叔，叫你哥哥？我也就比你大八岁，怎么就差了一辈了！？”
“谢大哥别伤心。”容旬见他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此前还有些紧张的神色终于一扫而光，谢珩假装不满的哼哼两声，放下心来。
不过说起来，容旬十多年战场生涯，又经历那么多事情，但周身气质却和少年一样纯净透亮，也不知是天生如此，还是别的原因。谢珩看着他，想到石川海无数次提及他，总说他柔善纯和，这几个月下来他也亲眼所见，更觉得这个人珍贵又难得。
“容旬，”他忍不住开口，轻轻问道：“你到现在为止，喜欢过几个人？”
“诶？”容旬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能转到这一块，吓了一跳，莫名就慌乱起来。谢珩见他稚嫩的样子，凑过去说道：“要不你多试几个人？就算不是我也可以，等你试了，你一定会发现龙修完！全！没优点。”
“谢、谢大哥……”容旬有些无措，尴尬的轻笑两声，谢珩见了，内心更加叫嚣起来，抓着他的袖子无奈的叹道：“我越来越讨厌他了，容旬，我可还没有放弃，你要记住，记住！”
“……好……他的确不讨人喜欢。”容旬安抚的嘟哝着，他不知该怎么形容，龙修不讨人喜欢，甚至压根也没想过要讨人喜欢。
大约一辈子都会是我行我素的人。
他笑了笑，叹口气，不再说话。
好在边鹤岛已经到了，容旬再一次踩上地面，闻到草木的香气，深深的吸了口气，察觉到一丝畅快。
这还是他第一次踏上所谓的“岛”，放眼望去，十分喜欢。
“喜欢吧？在这里住下来如何？”
“谢大哥……”容旬看谢珩把握每一个机会，又感激又无奈的摇摇头，看到三个族长走了过来。
原来，陆衍几人想着赶紧去见谢珩的祖父，谢珩却拉着容旬，非要先去见自己的母亲，容旬自然是跟着他走，于是几人一下船，就在码头分开来。
“哎，谢渺那臭小子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一会儿我在娘面前撒谎，你可不要拆穿我。”
“好。”容旬从知道要来见谢珩母亲的时候就紧张起来，一路走过来脸上都惴惴的，听到谢珩的话，急忙点头，谢珩笑了笑，带着一点宠溺摸摸他的头：“我娘可好了，别紧张。”
容旬被他取笑，微微笑起来，安静的跟着。
走了许久，繁华的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一一路过，他们来到一个朴素的竹楼小院里，还未进去，谢夫人已经迎出来，嗔怒的抱怨：“天行你个臭小子，舍得回家啦？还记得自己有个娘啊？”
谢珩立刻缩着脖子赔笑，迎上去喊娘，容旬看他循规蹈矩的样子，分外有趣。
算起来，谢珩的娘应该六十开外了，但看上去精神饱满，也没有什么白发，他心里就十分高兴，忍不住想如果淑王妃还活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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