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獠牙
自从确定了攻打启国的方针,汾河以南便越发热烈起来,张烨不断转达朝廷的赞赏和期盼,没多久,吴州陆氏第一个响应,捐钱百万两,并号召族人踊跃入伍,保家卫国。
很快,以陆氏为榜样的家族百姓越来越多,待到秋分时,整装待发的五十万军队集结完毕,从吴州出发,抵达江都,一鼓作气攻下沿海两座城池,几乎阻断了启国水军入海的通路。
同时,谢珩对边鹤岛的夸赞也名副其实,源源不断的补给通过边鹤岛的船只运往启国南部沿海,在无人可撼动的枣红船帆下十分安全,随时可通过煌煜军队占领的城池向北运输。
在空前的财力与兵力支援下,煌煜南军势如破竹,算上沿海三都,短短时间里连攻七城,几乎直逼启国都城阚都。
另一方面,煌煜北军以稳制胜,一步步逼近连目都城安郡,此前一直朝南挺进的兵力开始迂回北上,与龙修直属的王军部队汇合。
就在这时,启国宫廷再掀政变。据传,新帝有意求和,却引发内斗,求和的密诏刚刚送出来,新帝已经暴病身亡,原二皇子尧天宸继位,痛斥煌煜挑拨离间,毒杀新帝,在哀痛与悲伤之中,他连继位仪式都未举行便挂帅亲征,直奔煌煜南军而来。
对于此事,煌煜自然反击,尤其是张烨。自从他镇守吴州以来,就不断征集城中的文人学者,每隔几日就炮制出新的檄文,从各个角度痛批启国。
一时间,两个国家,同样的群情激愤。
容旬不过问这些事情,他原本也不擅长这些。不过,经过数次攻城,他在军中的威望已经确立,在陆据的要求下,他们二人并排领军,两人配合无间,一人有威望,一人有谋略,一银一白两个身影很快成为南军全心跟随的对象。
谢珩也是如此。在京都时,容旬只看到他身为州府衙役缉破凶案,没想到也会穿上战甲一起应敌。
第一次看到枣红色的战甲出现在身旁时,容旬都愣了愣。
“怎么,太好看了?”谢珩十分不要脸的眨眨眼,只差没问一句“我是不是很帅?”容旬想到他平时不管穿什么都闲闲散散的挂着,如今穿着战甲居然也有几分正经严肃的样子,便笑着点点头:“的确好看。”
“哈!”谢珩开心的笑起来:“有你这声赞,不枉费我拘在这铁框框里难受了。”
容旬笑着收回视线,在京都时,他就觉得谢珩十分亲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终于知道原因——这样大大咧咧、闲闲散散却又细腻深沉的个性,分明和石川海一模一样,当初他们在京都很快熟稔,或许也是因为认识他的时候,已经无意识的察觉到了。
现在唯一令他担心的是谢珩说的那些话。容旬相信他说的是真的,谢珩不傻,也没有把自己当傻子,他们的确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自己,但与此同时,身为古老家族的继承人,他们也必定要真心实意的为家族牟利。
话里的暗示足够明显……容旬想到石川海那一叠书信,心里叹了口气,只希望事情的发展不要跟自己预料的一样。
————
南部四族的心思,容旬不想过多揣测,龙修则根本不需要揣测。
边鹤岛五百艘巨船一路南下,停泊在启国沿海边境的时候,他收到慕近的第一封汇报密信。彼时,他坐在亳州被大火焚烧过的巨大城楼上,轻飘飘的将奏折扔给一旁的宋衍。
宋衍看完之后低声问道:“陛下,启国人心思狡诈,万一和南部人联手该如何是好?”
“恶犬和饿狼是不可能联手的。”龙修毫不在意:“启国水军攻击吴州的时候,不是同时派了更多船前往边鹤岛吗?”
宋衍想了想,这才放下心来:“也是,根据陆据的汇报,当初,他们预计启国会主要攻打吴州城门和港口。没想到启国野心太大,居然也同时攻击了边鹤岛。不过说到底,他们没想到边鹤岛实力如此雄厚,一出手就是百艘以上的战力,这才一败涂地。”
龙修笑了笑不再说话,和吴州港口的艰难抗战不同,边鹤岛谢氏一出手,启国水军就全军覆没,不仅没能拿下边鹤岛,还打草惊蛇,将谢氏的力量引到了吴州,又直接导致了吴州陆战的失败。
当然,谢氏会那么快前往救援,也一定是此前和陆据有所商议准备。
如此看来,启国是真无能,拿来当消耗品都不够格。龙修冷哼一声,目光远远地看过去,看向遥远的天幕尽头,那尽头的更远处是奔腾的休河,休河以南是诡谲的启国。
可惜那富饶的土地被无能之人所掌控,他想着,收回目光看向更远的天边,越过启国以南,他仿佛看到停泊在海上的数百艘战船——那是沉睡数百年的门阀,第一次露出的獠牙。
“陛下,”宋衍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您真的打算让南部门阀拿下启国吗?启国富饶,若是南部四族的手伸过去,财力用富可敌国都不足以形容。”
“那你以为,他们为何资助这次北伐?”龙修轻蔑的笑了笑:“以前的皇室无能,任由他们盘根错节扩张数百年。虽然说得好听,不插手朝廷,你又何曾见过官商不勾结、财团不干政的?”
宋衍点点头:“这几年,以仁心堂为代表的皇商不断扩张,蚕食了他们不少利益。”
龙修轻轻一笑,何止是利益,当初他们敢说不插手朝堂,这五年来,自己就一点机会没有给过,想必那有些人背地里磨牙许久了。
他继续看着遥远不知尽头的天幕,脑海里浮现出容旬的脸,便微微笑起来。
容旬,你可千万别死啊,不管是饿狼的尖牙还是恶犬的利爪,都没有资格刺穿你的胸膛。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翻腾出记忆来,又被火一把烧过。他微微蹙眉,一点点翻找着,在布满灰烬的泥泞中,翻找出一个又一个容旬,拉到眼前仔细看着,直到真切的看到他的脸,他的表情,他的眼神。
头慢慢痛起来,执拗的他和执拗的火一次次对抗,渐渐纠缠在一起,整个身体都如同置于火上。
许久,他接过宋衍递来的温热烈酒,仰头喝下去,热烈的液体像血,流过他的口腔和胸腔,让他在略显荒凉的北方城池里察觉到久违的热度。
但是还不够热,和那个人相比,一切都显得不够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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