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番外 野狐（一）
煌煜朝廷有许多公开的秘密，比如年轻有为的皇帝陛下后宫只有一个人，谁敢提纳妃是要被罢官的；又比如吏部丞相苏启虽然笑得跟狐狸一样，却是龙修最忠实的鹰犬。
这些事情，陆据进入朝廷之前并不清楚。
清楚之后他也并不喜欢。尤其是苏启，忍受这个人，成为陆据为官生涯之初最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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煌煜六年，原镇南将军陆据升任兵部副丞相，成为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副相。
他本不打算来，只是和谈之后，煌煜版图又扩大一半，事务繁杂，吏部一再发文催促他上任，这才憋着气赶赴过来。
到的那天，夏天还没过完，他站在京都城南的宅邸前不想进去。北方的热风刮在他身上，干燥得难受。
“大人对宅子不满意吗？若是不满意，我给你换一个。”
干净的嗓音飘过来，陆据侧头看去，看到苏启笑得像只狐狸，站在不远处。他身后，大大的宅子门上挂着“苏府”两个字，与自己的宅子一墙之隔。
心里就骂了一句。
陆据对轻佻的人向来没好感，尤其和谈那几日看见他通身的手段，越发讨厌，于是直接当做没听见，抬腿进府。
苏启站在原地看他进去，脸上表情都没变化，慢悠悠的走了。
第二天，陆据去兵部报道。因为兵部副丞相张烨之前在吴州被杀，他已经做好准备面对同僚的刁难，却不想遇到了熟人——宋衍笑呵呵的坐在丞相位上，一脸期待的迎接他。
印象里，他记得宋衍是镇北将军，两人数次交锋，给彼此留下过数道重伤。
宋衍却一个字不提，笑呵呵的说：“守言贤弟年轻有为，以后兵部的事情要多多劳烦你了。”
陆据见他玄纹锦袍，一点也没有战场上的杀气，懒得揣测他的心思，安安静静将兵部一干人认一遍，就见他期待的看过来：“一起上朝去吧，陛下知道你今天来，昨天还问了一句呢。”
听到“陛下”，陆据心里不舒服，垂下眼睛不说话。
宋衍看他不高兴，想想人家不过二十三，急忙低声安慰：“守言贤弟啊，你不要多想，陛下说了，以后咱们兵部由殿下管。”
陆据这才略微吃惊，龙修居然敢把兵部交出去？他盯着宋衍不说话，宋衍等了一会，轻轻“嘘”一声：“你们大约是不服陛下的，但是我们都服那一位，哈哈。”
见他如此直接，陆据心里思忖片刻，这才跟着上朝去。
朝堂上却只有龙修一人。
陆据看着他，更加不说一个字，龙修也只是将目光从他身上掠过一次，再无交集。
下朝之前，苏启跳了出来。
“陛下，宇內刚安，百废待兴，此前，户部曾就税收问题所上的奏折，臣认为不妥。”
户部丞相李江一眨眼，十分客气：“苏丞相，不知是哪里不妥？”
苏启笑眯眯的：“李丞相，下官冒昧说一句，此前征伐虽然取得胜利，但征兵导致耕农减少，小商户凋敝，是不是？”
“是。”
“那么，在这样的情况下，户部为何还要对农业与小商业增加税收？”
李江皱眉想了想：“正因为百废待兴，战争支出过度，才需要通过税收充盈国库。何况，煌煜立国前五年，几乎未曾收过重税，户部也抽调过京都商户，他们并不反对增加税收。”
“李大人说得好，”苏启笑了笑：“但是我想问的是，为何对农户收税？为何商税只增加了小商户，而不是大盈利的工商海盐等大户？”
听到“工商海盐”，陆据心里已经有数，他保持沉默，看到年逾五十的李江脸色也慎重起来。
李江看了看龙修，加重声音：“陛下，户部提出的税收建议，乃是针对此前的制度做补充，同时，充分考虑到国家统一……”
“李大人的意思是，若是收得重了，某些地区又要起兵了是吗？”
“下官只是担心……”
“李大人多心了。”苏启打断他，转身对龙修垂首：“陛下，下官认为，此时不可开农业税，应该增加耕农的信心和保障。同时，百业凋敝，不可涨小商业税，而应该增加工商税、海税，如此，才能平衡国库与民富的问题。”
苏启说完，李江身边一人面有怒色，站了出来：“苏大人，你是以什么立场指摘户部的工作？”
陆据听了，瞥到苏启眼中神采一闪而过，心想不妙。
果然，苏启一笑：“童浩大人问得好！正因为户部自去年以来，频频在税收问题上有失偏颇，下官认为，此举说明户部的人有失偏颇，下官对的不是事，是人。”
“你说谁！？”童浩更加生气，以为苏启在打压李江，冷哼一声：“李大人为官数十年，历来为百姓着想，你敢妄言？”
“这个么……下官的字就是妄言，童大人记住了。”
“你！”
“好了！”李江将下属拉回队伍，对龙修躬身说道：“陛下，新的税收制度明年才实施，臣会走访更多商户及民众，尽量寻求公平有效的方式。”
龙修听完他们的对话，并未干涉，只是点点头：“农业税不收，其他你们再议。”
“是！”李江垂首听命，不再多言。
安公公看龙修起身，急忙示意散朝，陆据也不打算停留，随着人潮往外走去。
此前和谈时，陆据全程在场，亲眼看到苏启连鞭子带糖，把四族耍得团团转，深知此人厉害。就连父亲也交代了三四次，让他留神此人，不可结交，不可对立，有什么风吹草动，找六殿下。
想到容旬，他加快脚步，去内廷管理处递交牌子，要求面见六殿下，交完牌子，又想到凭什么把容旬拘在内廷里，心里就不太高兴。
走出来，却看到苏启等在拐角，笑眯眯的说：“殿下不在宫里，还是把牌子拿出来吧。”
“不在宫里？”
“终于开口了，”苏启十分高兴，朝旁边拐角一招手：“我赢了，拿钱来。”
宋衍苦笑着走出来：“居然当面要钱，这个习惯不好。”
“要债这种事只有当面要才能拿到手。”苏启笑着接过一锭银子，朝陆据一扬手：“想知道殿下在哪里的话，陪我吃个饭？”
陆据见两人拿自己开赌局，冷着脸转身就走。
苏启眨眨眼，宋衍一愣，哈哈笑着走过去：“我赢了，还过来。”
“哎，总有些人，会让你伤心又破财。”苏启说着，脸上依然笑眯眯的，将银子还给宋衍，乐呵呵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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