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爱而不能变
一根春葱般的手指划动在宽大的手机屏上。先是从左往右,划了好一阵后,又改成从右往左。最终,这根好看的手指停在一张照片上。
这张照片的光影效果很不好,取景也是毫无新意的地下停车场。一辆只看得出银白颜色的车亮着尾灯往前开。
已经升作高三年级的宋诗筠仔细观望了半晌,身边没有一个人,她这才重重叹气。
自从知道“托尼”原来就是“贺天”,即贺宁兮的哥哥,贺聆风的儿子,她整个人整个世界都变了。原本一直激昂上进的她,热情澎湃着的心上,好像被压上了一块石头。这石头初时似乎并不大,但是,时间一天天流逝,她所感知到的这块石头的体积、这块石头的重量,数值逐日加大。
她不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把那个突然之间走进自己心间的男子,仿佛丢无用的垃圾一般丢出自己的意识之外。
反而是,每一次情思止不住进行到深处的时候,那个随着转身而显露出的完美侧颜,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又一遍,不停出现眼前。
很多时候,睡得很熟,心猛地一沉,人就会醒来。从床上坐起,看着空荡荡的两边,反而像把自己的心丢了一样。
关了屏幕,她把手机往口袋里一揣。回到班上,和金贝闲话几句,扭过头,宋诗筠把目光投诸贺宁兮身上。
这个小姐,自从韩振转学走了之后,本就不好的成绩干脆一蹶不振。这会儿,汤嘉瑶又在要本子。贺宁兮拿着一支笔,在一本速写本上涂啊画啊,始终不抬头,不搭理。
汤嘉瑶非常生气,一把把速写本抢过来。速写本被抢过来时,里面朝外,被扬得很高。宋诗筠视力很好,一下子瞧见。只见上面画了一个五官模糊、身材臃肿的女人。汤嘉瑶瞧了一眼,甩手把本子扔在地上。宋诗筠不动声色捡起来,仔细再看。
噢!不看不知道,这五官模糊,身材臃肿的女人,穿着倒是被刻画得极为详细。夸张的泡泡袖配大荷叶边背心裙,竖条纹长筒袜下面,是厚重难看的黑皮鞋。
耳边是汤嘉瑶的怒吼:“画画画,画这个能代替你的作业交给老师吗?你每次的成绩是多少,你到底关心不关心?有超过十五分的吗?数学第一条你就不会做,马上高考你考什么?”
长期处于类似的斥骂之下,贺宁兮大小姐练就了金刚不坏之身。她压着下巴,挑起上眼皮,以一副负隅顽抗的姿态仇视嘴巴正动个不停的汤嘉瑶。
“我要你管!”宋诗筠听到轻轻一声嘀咕。
汤嘉瑶高达万丈的怒火蓦地停顿。教室里顿时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犹如暴雨之前的宁静。黑墨一样乌云铺满整个天空,涌动着,最后才重重压下来。
“你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汤嘉瑶说着,拽过贺宁兮的书包,从书包里翻出贺宁兮的作业本。毫无悬念,作业本比她们两个中任何一个的脸都要干净,汤嘉瑶翻了几页,“啪”一下摔在贺宁兮脸上。“有钱了不起啊,每天都穿梵希黎、带香霓迩,书包都是阿曼达的,你就觉得你天下无敌,谁都比不过你了,对不对?像你这样儿的,你知道,社会上称之为什么吗?说得好听叫家儿宝,难听点,就是蛀虫、就是废物,你懂不懂?”
贺宁兮被砸了一脸,鼻子一痛,接着,痒痒的,用手一摸,手指上红彤彤的,却是两注鲜血流出来。
贺宁兮哭着冲出去。姚小佩、尹幻幻吓坏了,把汤嘉瑶拉在一边。姚小佩压着声音:“你怎么打她啦?”
“打她又怎么样?”汤嘉瑶气得肩膀一起一伏,“你看不到她那样,纯一个‘家里有钱谁都拿她没辙’,太气人了!”
尹幻幻提醒她:“九班那个楚少爷说不定会来找你哦。”
汤嘉瑶这才吓得一抖。
宋诗筠眼珠转了两圈,挺身而出:“我去找她!”
汤、姚、尹齐声问:“找谁?”
眉尖一挑,宋诗筠摆出本就高她们一等的姿态:“找贺宁兮啊,你们以为我会找谁?”
汤嘉瑶很担心,姚小佩想了想,问宋诗筠:“你不会想要站在我们这边,继续批评那个千金小姐吧。”
“姚小佩!”不等她完全说完,宋诗筠就把她的话打断。宋诗筠还叫了汤嘉瑶、尹幻幻的名字,完了才说下去:“我真搞不懂你们,贺宁兮成绩一塌糊涂,这结果,说白了,还不是她自己承受?你知道人家家里情况吗?没有见识,也可以有常识,到网上去搜搜。以她爸爸的身家,给贺宁兮留的那些钱,贺宁兮这辈子都花不完。她成绩那么差,你看她爸爸妈妈来过一次学校?人家爸爸妈妈不急,她自己也不急,你们跟在旁边急,急得什么东西?”
“那还不是因为她的存在,影响班级均分——”
“班级均分那?”宋诗筠更是报以嗤笑:“秦老师都甚少问,你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许是她气势太深、气场太强,汤嘉瑶、姚小佩和尹幻幻都不是对手。可是,琢磨她最后那句话,姚小佩问:“她刚才说什么‘狗拿耗子’?”尹幻幻皱眉:“不就是骂我们是狗咯?”汤嘉瑶气得直翻白眼。可是,宋诗筠在六班地位不一般,虽然最近有些失魂落魄,但是,到底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扮演好学生的角色,各科老师都捧在手心当个宝。再说,宋诗筠的美貌,在整个高三级,都很有口碑,无论内在,还是外在,她们三个,对付宋诗筠,力量不够。
楚正哲坐在教室后排,看到贺宁兮风一样经过。低低一声抽泣,传到他耳朵里。闪目之间,他还看到宁兮手指间出现的鲜红。
那是血!
贺宁兮冲进洗手间,一边哭,一边等鼻血止住,然后才将手和脸都洗干净。擦干净水,也揾干了眼泪,贺宁兮从洗手间出来。
走廊上,正在等候的还是他。
可是,时光的流逝总是变换出许多意外。在酒吧旁边的巷子里以一敌四的威风,没有激起她内心对他的崇拜,反而让她产生恐惧。曾记得,那么凶恶的张大伟都被他打得求饶。
张大伟求饶的时候,她也害怕极了。
更何况,接下来,他还一拳打晕了哥哥。
对于贺宁兮而言,突如其来出现的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是让她非常喜欢的人。打心眼里,她一下子就把他们当成和自己最为亲密的人。他们陪伴她、呵护她,比任何人都要稳定。
小哲哥居然对哥哥拳脚相向,她觉得:也许有一天,他也会对待自己。那时候,她岂不是要比和张大伟一家一起生活时还要惨?
低下头,快步想要走过。
楚正哲伸手拉住她。
这只手,看起来和普通的手一样。不过,抓住胳膊时,贺宁兮清楚感受到那五根手指坚硬如同铁打。躯体下意识剧烈一抖。她突然出的惊恐表情刺痛了楚正哲。楚正哲松开手,贺宁兮神经质发作,迅速退在角落。
“宁兮——”轻声呼唤中,隐隐透出他内心的痛楚。
然而贺宁兮根本不会体会。
再想拉她时,六班的宋诗筠强行插进来。
这是第二次推在他的胸膛上!宋诗筠几乎忘记,去年他刚转进来,他们之间有过类似的一次接触。哇塞!推他的胸膛,震痛的是自己的手。宋诗筠那张明艳无俦的脸禁不住扭曲了点儿,不过,看见贺宁兮缩在角落害怕的怂样,宋诗筠马上调整回来原来的状态,横眉冷对:“干什么,欺负我们班没人?”同时,伸手把贺宁兮这个没用的家伙拉过来。
宋诗筠对贺宁兮说:“你不要害怕,不管怎么说,咱们是一班的,谁要对你不好,我首先不答应。”
贺宁兮哆哆嗦嗦道:“我、我现在想回班。”
宋诗筠便大力将她一搂:“好啊,那我们这就回去。”警告楚正哲:“离她远一点!”搂着贺宁兮,扭头才走。
回到教室,贺宁兮立刻把宋诗筠的手拿开。凝视宋诗筠半晌,贺宁兮才说:“为什么?”
宋诗筠故意装得糊涂:“什么‘为什么’?”
“你……”一肚子话憋在肚子里,组织了好长时间,贺宁兮才说了点出来:“不是应该看不起我的吗?”瞅了一眼座位上的汤嘉瑶,又回瞪宋诗筠。
学生群体中,阶级划分很明确。如果说,一贯压在头顶上的汤嘉瑶是只萤火虫,那么,这个从来不屑于任何后进生(除了金贝)搭腔的宋诗筠,就该是天上的明月。
“明月”怎么会突然造访凡间?
就算学习上很笨,这点人间的常识,贺宁兮不至于没有。
宋诗筠笑了,银铃一样清脆的声音轻轻响着。过了会儿,宋诗筠走近前,伸出手指挑起贺宁兮的下巴。
感觉受到冒犯,贺宁兮未能及时避开,但是,片刻之后,她还是飞快甩动下巴,让宋诗筠的手落了空。
“我一直在好奇一件事情,你知道吗?就算你长得还不错,清水芙蓉一样秀丽纯真,可楚正哲为什么偏偏会喜欢你?”
贺宁兮一下子就被带沟里。刚刚自己的疑惑很快被忘记,她蹙起眉头,开始思考宋诗筠的发问。
当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比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复杂。就算她记得和楚正哲从认识、相处到现在的所有事情,末梢细节无不清清楚楚,也不能凭借自己那点可怜的智商,把这件事情想清楚。
“你还是很特别的,对不对?”
宋诗筠凑近的脸明明不怀好意,然而贺宁兮一阵心慌之后,这句带着揶揄口气的话就被轻而易举归纳入“直白的褒奖”。
贺宁兮选择晕红了脸,低头。局促不安抓了抓衣角,害羞的心情让她无力自容,最后低声说:“我、我要去写作业了。”擦身而过。
这一天的作业,在宋诗筠的帮助下,贺宁兮全部按时上交。
贺天升任销售一科科长。整个一科在他的带领下,第一个月业绩就很喜人。杜可唯作为主管销售的副总,对此现状除了称赞,再无其他选择。每周三高层例会,贺聆风又为大家推荐了一个人:“孔言,二十六岁,东大物理系微分子专业毕业。有两年曙光实验室工作的机会。”说到这儿,他专门看陈志坤:“老陈,你下面管研发的小金,你和他说一声。按照我和曙光的预约,今天下午,孔言就会来公司报到。”收回目光,面朝大家:“科研团队的质量之于企业,至关重要。我想,这一点无需我赘述,都是老人了,大家应该都明白。”
陈志坤表情复杂,强笑着:“东大毕业生,又是曙光的科研人员,没多少日子,研发部门的头一把交椅,就要交给这位小孔啦。”
会议一结束,与会人员分作三派:忠实追随总裁一派、已经随了陈、杜一派以及中立派,先后走出会议室。
贺聆风打电话给贺天:“我可是严格执行了你的安排。”走进总裁办公室,门在后面关上,他接着说,“我知道你的想法,在底层摸索是不错,可是,消耗时间太长,不利于你的成长。”又道,“这个小孔就是个探路石,最得力的那个人,尽快挖出来。待遇好商量嘛。市场价,我只给多,不给少。”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起来:“未来你坐上了总经理位置,多多少少,还不是你自己看着办……”
贺天在自己的小办公室里和老爸通电话。长长的电话打完,外头刚好想起敲门声。下属进来谈事情,谈着谈着,电话又响起来。
下属很自觉,主动结束谈话告辞出去。贺天这才拿起电话,接通:“宁兮,怎么这时候打电话给我,你不上课吗?”
电话里传出来贺宁兮的声音非常惶急:“哥,你快来救命。我在路上摔了,摔得很重,走不动了。同学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贺天大吃一惊:“你现在什么地方?”
“白鹭湾。”
“噢!”贺天一拍脑袋:“你们秋游去了,是吗?”白鹭滩有水有山,远离闹市,在哪里摔下来,还真不好弄。可是,他旋即想到:“宁兮不是有老杨这个专职司机吗?”然而转念又一想:“宁兮内向,即便对家里的佣人,轻易也不多说一句。”像在秋游的路上摔倒,受伤还不能走路,她当然要找一个既亲近又能使得上力气的人。而这个人,最佳选择当然就是他这个做哥哥的。
和直属经理说了一下,贺天奔出公司。他的车停得比较远,还得老张开总裁的迈巴赫将他从公司送出去,到地铁口旁的停车场边。贺天上了自己的车,卫星定位宁兮当前的位置,导航系统自动设置最佳路线。行路灯亮起,银色的MZ8开出停车场,开上大路。
起初时速不可超过70码,上高速后,速度自动提升到118。自动驾驶模式和人工驾驶模式可以自如切换,贺天的驾驶技术也被这辆车带出了专业车手的水平。80多公里路,连山路一共开了五十多分钟。到达白鹭滩停车场,交了门票费用,在景区里找到宁兮,才发现:膝盖破了一大大块皮、坐在草地上等待救援的根本不是宁兮。
将宋诗筠从草地上抱起来,竖直的黑发遮挡住半边脸,只有贺天能够看见:宋诗筠那张绝美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但是片刻之后,她便蹙起秀眉,呼痛。
贺宁兮这个傻瓜,只知道催促哥哥:“你快走啊。”
贺天想问:“你们班男生难道都没来?”可是,低头看看心安理得缩在自己怀中的宋诗筠,一大串责难宁兮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将宋诗筠妥善放入MZ8,贺宁兮站在旁边,嘱咐他:“一定要先去医院,再把她送回家。”
贺天拿这个宝贝妹妹没办法,不住口答应。他上车,把车开出停车场。离高三六的学生越来越远,这时候,贺天才恢复了和宋诗筠之间熟络。当先,他所做的,就是拆穿宋诗筠:“为了让我过来,花了不少演技?”
宋诗筠反唇相讥:“会有人拿自己当成赌注,然后演戏吗?”
“就算摔跤不是,但和宁兮成为朋友,又能在这时候让宁兮谎称自己受伤,打电话给我诓我过来,总是你的圈套吧?”
宋诗筠巧目盼兮。
贺天内心发出一声无力的呻.吟。
过了会儿,宋诗筠才说:“过去我对你说的话,现在我收回来好不好?”
贺天飞快瞥她一眼,未置可否。
“我想了好多天,与其将你彻底从我心底里除去,为什么不找寻一个积极的方法,比如:你代替你爸爸,把原本该献给我妈的一份爱情改献给我,如何?”
“什么?”贺天闻言惊呆。
平心而论,贺天长这么大,没见过一个比宋诗筠更有特色的女孩。她活泼,大方,学识好,家境不错,因而也典雅、端庄。加上优质遗传之下外形十分完美,即便是拥有天使面孔、魔鬼身材的韩甯,和她比起来,直接便是凡人和仙女的区别。
光从男人的生理角度,他一点儿都不排斥有宋诗筠这样一个女朋友,甚至,孤身一人独处,每每想起,心跳会猛地加速,浑身突如其来一热。
可是,他真的可以接受她吗?
就算撇得开自己的父亲和她的母亲那段前尘往事,他比她大整整七岁。三年一个代沟这样算,他和她,已经是三代人的差别,无论观念和习惯,都会有差别。再说,对小纯的那份想念怎么办?
在贺天的心里,无论夏悠纯是不是早已移情别恋,亦或是前不久,他亲眼看见夏悠纯和林飞拥吻在东州街头,从少年起,已经打包奉献的那颗纯爱之心,便再也不单纯属于他自己。更多情况下,他面对那时候的自己,就像A对B。B把那时候的爱情深深刻满全身,然后住在心里,拥有大部分心灵空间。而A——他本人,基本只属于空壳而已。
他不想恋爱!
尤其不想和真心喜欢的女孩子恋爱——这是一份说出来谁都难以置信的矛盾心理,却又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宋诗筠说:“我爸出外景去了,两天前,他从繁帝华打来电话,让我妈也去一下。”
贺天是个聪明人,一下子明白她的意思:“我会把你一直送到家。”
“我还没吃饭呢。”宋诗筠扑闪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很多话埋藏在心里,面对天使一样美好的她,贺天只能默默叹息。他把车开回市内,到绣水街,语音搜索到一家便利店,然后,他让宋诗筠暂且呆在车上,他去便利店买了面条、蔬菜和肉。从访客车位到18栋1208室,贺天抱着宋诗筠上去。虽然膝盖上少了一大块皮,但是,如愿以偿窝在帅哥的怀抱里,宋诗筠觉得,内心的甜蜜,足以抵消皮肉的痛苦。
回到家,她就窝在沙发上,等贺天拿剪刀剪去她裤子的一截,为她处理伤口,尔后又去厨房乒乒乓乓干活,最后,把热腾腾的饭端上桌,恭候她前去享用。
菜是青椒炒土豆丝、大白菜炖牛肉和西红柿鸡蛋虾米汤,青的、白的、红的、黄的,颜色搭配得既醒目又漂亮。宋诗筠先喝了一口汤。“不错不错,”她夸赞,“和我爸的水平不相上下。”
“我看起来,已经是你爸爸的年龄?”贺天一边说,一边坐下来,拿起筷子。
“今天在这儿,你扮演的,可不就是这个角色?”宋诗筠嘻嘻一笑,又尝了尝其他。“嗯——”夹了几根土豆丝,“咯吱咯吱”咬下去,吞咽干净,她嚷起来,“真的很不坏啊,贺教授。你前面十几年没有用心读书,好好学习烧饭去了,是不是?”一边继续吃,一边上一眼下一眼打量贺天。饭吃完了,瞅着贺天麻利收拾碗筷,又“哗哗”放水洗干净。
贺天全部收拾好,宋诗筠让他坐自己对面:“小时候练过吧?我爸爸固然宠我,从来让我过的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我妈却常常教导:女孩子,还是要自立自强。我也学过做家务,可没你这水平。”注视着他的眼睛,“你不是亿万富翁的孩子吗?为什么做这些做得这么好?”
贺天不想说。可是,她拉着他,死也不让他走。
贺天就说:“我还要去上班,下午来给你做晚饭,然后告诉你好不好?”
宋诗筠想想,点头,成交!
晚上,贺天为她做的是粥,手指头那么长的小鱼放在里面炖,米和鱼都炖熟了,再放进切碎了的葱花、菜叶,以及细细的生姜丝。把粥盛出来,往宋诗筠面前一放,那香味,宋诗筠差点没忍得住口水。干净舀一小口,吹了吹,放嘴里。鱼的鲜香全炖进米里,还有少量的盐调出的淡淡咸味,让味蕾大开。
“大厨水平!”宋诗筠啧啧赞叹。稀里呼噜喝完一碗,又要一碗,吃了两大碗。宋诗筠让贺天按照约定,说过去的事给自己听。
已经换成家居服的宋诗筠,秀发随意披散着,半个身子都趴在他面前的矮几上,昂起的绝美的五官,透出难得的娇憨气,好像一只萌到不行的加菲猫。
在榕庄,总管贝利就为贺天饲养过这么一只小猫。每当要在榕庄过夜,应酬过罗雅公主、朱韩英女爵,回到房间,贺天就抱着这种小猫,然后,就好像回到桃花源。
是宁静的夜晚,又是这样一个加菲猫一样憨萌的女孩,贺天当然不能拒绝。
于是,他就给宋诗筠讲了个“路光明”老爷爷的故事:很多年前,大概,有二十年这么远吧,有一个叫路光明的老爷爷,他去城里面文化局办事,回头,在车站,捡到一个七岁的小男孩。他问小男孩:“爸爸呢?”小男孩说:“走了。”路光明又问:“妈妈呢?”小男孩回答:“也不见了。”路光明老爷爷心里一难过,就十分同情这个小男孩,然后,就把小男孩带回家。
宋诗筠问:“路爷爷一个人抚养这个小男孩吗?”
贺天笑了笑:“当然不是。”
“噢!”宋诗筠顿时瞪圆了眼睛。
“陆爷爷有老伴儿,夫妇俩一起抚养这个小男孩。路爷爷会琴棋书画,就在供小男孩上学之余,让小男孩跟着自己学习琴棋书画。路爷爷的老伴儿石奶奶家务事做得极好,打扫卫生、洗衣服、做饭,样样精通,小男孩没事,就跟在她后面学习这些。”
说到这儿,贺天看见宋诗筠的表情犹如遇到冷风一样的花一样。盯着贺天瞧的时候,原本一直光彩熠熠的双眸,不知不觉笼罩上一层歉意。
美丽的女孩,这么聪明,心机重重,却还这样善良,贺天听到自己心底深处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密不透风的防护裂开来了,向来自诩坚硬的心,从内而外,裂出来一条细细的缝。
如果不是突然响起的电话铃,他觉得,自己真的会不由自主凑上去,轻轻吻住她。
且绝不是亵渎,而是为了能够守护……
电话是宋诗筠爸爸打来的。听宋诗筠回答的内容,大抵猜得出,还在繁帝华的宋先生很不放心自己的女儿,又是问出去玩的事情,又问晚上女儿吃什么、喝什么、准备几点睡觉。应该还有:“睡觉要盖被子,被子盖好了不要乱蹬之类的吧。”罗嗦得好长。
贺天小心翼翼把自己内心出现的空隙修补起来,起身离座,向宋诗筠做出告辞的手势。
第二天一早,贺宁兮打电话给他,让他把宋诗筠送去英华。
下午放学,贺宁兮又陪着宋诗筠,亲眼目睹贺天把宋诗筠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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