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各自纠葛
紧张之余,看了看四周,赵凡道:“我现在放开手,你不要叫。要是来了人,我就说是你勾引我,挑拨咱们兄弟之情!”他还有点不放心,又恶狠狠地咬牙道:“听清楚了?”
贺氏无奈地点点头,好让他先放开手。
赵凡小心翼翼地放开,并保持警觉,准备随时捂回去。他也怕,怕喊出来一堆人围观……这样的话,对自己有什么好处?
贺氏一被放下,先大口喘了几口气,正色道:“你快走!我是不会从你的,你敢污我清白,我今晚跳进井里死……”
赵凡愣了愣,心道:要是她真的死都不怕了,会不会破罐子破摔把事情先抖露出去?
他想了想便换了善意的表情:“何苦呢?嫂子难道还没想到自己的地位不保,你从了我,咱们联手,保你正室夫人不失……你别以为我没用,娘跟前说话,我还是很管用的!”
“你这个反复卑鄙小人!”贺氏十分愤怒,“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真是瞎了眼!”
赵凡冷笑道:“你可别后悔,咱们家马上就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了,你熬到现在,就舍得看得见的好日子?”
“滚!你给我滚!”贺氏低声骂道。她把声音压低,也证明了她不想张扬出去。赵凡的话她不从,但那些话也不是全然没有道理。
这么一阵折腾和惊吓,赵凡之前的欲念想法已经散了大半,也没多少兴趣了。
他的热情冷却,马上就动摇了心思,忧惧占了上风。现在只寻思着:贺氏会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她应该不敢声张,但赵凡还是不太放心,毕竟嘴长在她的身上。
正犹豫,贺氏忽然冷冷道:“我会提醒你二哥,有个禽兽不如的兄弟!小小年纪就这样,太可怕了!”
赵凡顿时又怒又怕,猛地又扑上去,伸手掐住贺氏的脖子。但他还是下不去手,这是杀人!掐死了有痕迹,查出自己来怎么办?
他狠狠道:“你怎么不死!卑贱的妇人,还赖在我们赵家作甚?让你白白享富贵,你还想挑拨我们家兄弟之情!”
两天后彦严才回家,他先去见长辈问安。赵母便说:“你三弟昨天在我跟前说了件事,彰德军节度使王饶的一个亲戚向老三提起,王饶有个女儿贤惠恭勤,又会弹筝鼓琴,非常不错。”
“彰德军节度使?刚加的侍中,那可是三朝元老。”黑脸彦严立刻产生了浓烈的兴趣,“王侍中有意把女儿下嫁我们家三弟?”
赵母摇头:“话下之意,那王家女不是想嫁老三,或是看上你了。”
彦严忙道:“那可不行,王侍中比我位高,女儿嫁赵家已是下嫁……当然不可能做妾;但我已婚娶,结发妻尚在,如何另娶别妇?”
“我也是这样对老三说的。”赵母便道。
彦严拜别长辈,便回自己屋见夫人贺氏,在院子里碰到了三弟,便随口说了两句话,进屋去了。
不料刚见贺氏,贺氏就神色有异道:“夫君,你可一定要对三弟留个心眼……”
话还没说完,彦严伸手就扇了过去,“啪”地一个耳光把贺氏扇翻在地,骂道:“好的不学,学到了谗言!”他顿时便十分生气,转身出来,见赵凡还在院子里。
赵凡忙上来招呼:“二哥息怒。”
彦严瞪了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不作理会,心道:三弟做事常常没有分寸,不过只因年纪还小,到底是我的亲兄弟,本性也差不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门房来通报,说是外面有人求见。彦严问有名帖没有,门房又答:“没有,来的是个女道士,自称是主人的义妹。”
彦严一听,立刻就叫门房请进来见客。但来的是个中年黑妇,皮肤比彦严还白不了多少,她送了一封信,说玉贞观的观主有要事约见。
彦严拆开信一看,果然是京娘的亲笔。
那观主号玉贞,其实名字叫京娘,是彦严早年游历天下时结识的一个江湖女子。
那女子装作被山匪劫持,让彦严英雄救美。后来彦严才知道,她根本不可能被几个山匪劫住,因为她武艺很高强;论单打独斗或少数人棍棒斗殴,比彦严也差不了太多,还需要救她?
彦严好意不辞辛苦送她回家,她却非要想托付终身,沿路几度暗示,最后又表明心迹。但被彦严拒绝了,表示只当她是义妹。不料她一哭二闹三上吊,假意又要跳湖唬彦严……结果还是没和彦严好成,彦严以为这事就算了结了;竟不想这女人如此难缠,跟了好几年,跑到东京来建个什么道观,算来她的年龄都二十好几了还不出嫁,难道想跟定我彦严?
他是不会娶一个江湖女子的,自有缘故。
彦严寻思了一下,下令仆从备马,然后便进屋找出收藏的几锭金子,拿布包好。
约见的地方在大相国寺斋房,一个道士居然跑到佛寺见客,彦严只觉得非常好笑,京娘做什么道士一定也是胡闹!还有那个道观也不是真正的道教。
彦严把随从人马留在寺外,独自清净地进寺见客。在这大相国寺是不能胡来的,上到王上、大内贵胄下到文武家眷都曾贡献过香油钱,寺庙关系很广,一般人不敢在这里闹事。
再次见到京娘,彦严更不觉得她真的看破红尘出家了,一个道士,画了眉涂了胭脂,这像是出家人么;而且她虽然穿着宽大的道袍,胸前却高耸,把又厚又宽的袍服都能撑起来。这样的身段相貌,怎么看怎么不像道士。
京娘腿长个子高,完全不像那良家中的小妇人,可能比有的男子还高大;身子不瘦也不胖,看起来结实圆润。一张脸的表情很冷清,眼睛十分有神……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妇人绝非温顺好对付的女人。
彦严抱拳道:“义妹。”
京娘作齐眉一揖,神情举止倒也端端正正的,两人入座。寒暄罢,她便说起事儿:“朝廷近来要拆各地佛寺道观,殃及到玉贞观了,开封府的官差说我们玉贞观非佛非道,是邪门外道!要我们限期遣散门人,拆除道观房屋……”
彦严把包着金子的布袋先放在脚边,问道:“那你们是敬什么神的?”
京娘眼神无辜道:“王母。我们称王母教。”
“王母……教?”彦严顿时皱眉,“义妹离家远行,平素要读读史。汉朝黄巾贼,就是传天师教,人一多就喊‘岁在甲子天下大吉’,你们自称什么教,非道非僧,那你们想做什么?官府要拆道观算是客气的。”
京娘道:“客气?当官的还污蔑我们是蜀国的细作!”
彦严惊道:“怎会污蔑你们是蜀国细作,不是越国细作?”不怪彦严如此一问,王上近期就是想先对蜀国用兵,恰逢此时,说她是蜀国细作就撞到风头上了,“难道你真的和蜀国的人有往来,被官府军随眼线察觉了?”
京娘低声道:“不敢有任何欺瞒义兄,我确实和蜀国花蕊夫人费贵妃有来往。去年我在峨眉山上修行,筹建道观但缺钱,便结识了花蕊夫人,好让她资助……”
“这……”彦严的眉头舒展不开了,当下就提起脚边的布袋放到桌子上,“这里有些金子,当是义兄给你添的一份嫁妆,你回家找个归宿好生过日子罢!听义兄一言,军机国事,妇人千万别稀里糊涂搀和进去了!”
“义兄的话我没听懂。”
彦严道:“王上早就在厉兵秣马,事到如今,也不怕说出来。不出半年,我朝就要对蜀国大举用兵;你在东京,却和蜀国贵妃有来往,岂不叫人生疑?官府怀疑你是细作奸细,倒不是完全捏造事端。”
京娘推拒金子,脸上微微一红,小声道:“要我还俗也可以,但我的心思你还不懂么?”
彦严有点生气:“你的心思我懂,我的心思你不懂?这都几年了,如若我要娶义妹,为何要白白让你耗费青春华年?赵某一直都拿你当义妹,别无邪念。”
京娘委屈道:“但是我心里只能有一个人,你进来了,便再也装不下别人……义妹又不是亲的,有什么关系,当今皇后还是王上的义妹呢。”
彦严恼了:“我丑话说在前头,早和义妹说清楚了,你现在白费光阴、今后人老珠黄了别赖我身上!当年赵某护送你,绝非见色起意,更不是看上你了!那时我正寻机投明,做点义事不过为了积攒名声声望和品行,而且不止做了这一件善事。若是让你产生误会,那真是抱歉得很!”
京娘道:“那你名声有了,官位也有了,现在再娶我有什么关系?”
彦严站了起来:“我怎么娶你?我有夫人,娶义妹做小妾?同僚会怎么看我彦严的为人!”他看起来恼怒,其实忍了一些心里话,这京娘成年抛头露面在外面乱晃、不是什么良善女子,还会武艺,又那么难缠,娶回家的话是生怕家里不起风浪?
京娘道:“做妾我也愿意!你怕别人说你,那我可以等,等你夫人走了……”
“我竟想不到你是这样的妇人!”彦严已经很不客气了,“就算你咒死了贱内,我也只会续弦门当户对的人家,与你何干!”
这倒是彦严的心里话了,侍中王饶三朝元老,威望很高树大根深,王家似乎有意……若贺氏万一寿尽,彦严不迫不及待地娶王饶女,和这江湖妇人纠缠什么?
彦严又道:“我当年一番好意,又始终恪守礼数,连一根手指头都没碰你,你还能说我忘恩负义不成!我真没想到你会如此不依不饶!”
京娘咬着牙忍着,说道:“难道为了富贵,你可以抛弃所有?”
“不是富贵,是建功业做大事、是佐君安民的志向!妇人之见,懂大丈夫的抱负?”彦严冷冷道,“何况赵某抛弃谁了?你我曾结为兄妹,我现在给你钱劝你好生过日子,难道有错?”
京娘哽咽道:“我知道你胸中只有大事,我也不计较你心里没我,只要我心里有你就行了……我又不要你什么,也不会阻拦你去做大事。”
彦严冷道:“你想想自个的样子,是那么轻巧的?你的事我不会管!道观封了最好,封了你没地方容身,回家去反是好事。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什么好自为之,你威胁我?”京娘也生气了。
彦严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威胁你什么?你只要不再缠着我就行了。告辞!”
等他拂袖而去,京娘呆呆地坐在木桌前,良久才想起桌子上的金子留下了。她猛灌了一口茶,“哐”地把杯子拍在桌子上。
这时进来了一个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佛曰:戒怒……”
“佛曰,佛曰!你眼睛瞎了吗,没见我是个道士!”京娘生气地骂了一句。
京娘离开了大相国寺,回她的玉贞观。
她坐二人抬的轿子回去,打扮看起来倒有点像道士。头戴帷帽、白纱遮脸;身上穿着一件背上有八卦图的宽大道袍,这道袍宽得实在不像话,大热天的恐怕也只有她还穿得住……但仍然没法遮住身材,主要是胸部撑得太高,以至于让胸襟看起来空荡荡的、使衣服显得更宽大不合身。
如果没这一身宽大道袍遮掩,她那蜂腰、挺拔丰腴的诱人身材,恐怕就太过引人注目了。
玉贞观离大相国寺并不远,这地段有一小块地也不容易;若非在峨眉山修行时得到花蕊夫人的资助,她也没法建立这个道观、在东京也就没地方立足。
多年前,京娘的父亲曾是南方一个大商贾的门客,她因此在小时候见过来自远方的色目人。色目人带来了各种各样的神灵,但她一律不信;不相信的原因很简单:她不觉得色目人的神能管到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的事。
父亲效力的大商贾为富不仁,但他还是愿意不惜性命捍卫主人。他告诉京娘:一个人安身立命,要么做大伙儿的主人;做不了主人,就该不顾一切效忠唯一的主人,切勿三心二意,也不必问原因。这样活着才有归宿……她父亲或许不知道,一言一行的以身作则已经在幼小的京娘心里埋下了种子,慢慢生根。
京娘长大后就没法改变自己,在她的心里,一生最大的事就是要选一个主人,然后托付终身,忠贞效忠、至死方休。为了极度的忠贞,这个人当然必须是夫君,什么都省了。
所以她才毫无道理地跟着彦严不放,因为那年就认定要跟他了。
当时京娘被拒绝,回家后本想以死明志,后来没死成才抱着一点希望,又离家找彦严来了……但彦严一直不答应,只让她做义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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