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言辞之魅力
“阿钰,我们回家吧?好么?”
几乎是这话音一落,顾钰的心头猛然一颤,仿若幻听一般,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低声问:“你刚才说什么?”
男子的眼眶中已经蓄满泪水,显得一双眸子格外的波光潋滟,极为璀璨。
他动了动唇,再次哑声说道:“我们回家,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们回家,可好?”
顾钰彻底怔住了,在她的错愕怔忡中,男子缓缓的拿下了罩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清俊中染了几许风霜的脸,也许是军营中呆得甚久的缘固,他的下巴已生出了些许胡茬,于俊雅的气度中更添了几许成熟稳沉。
不是谢郎又是谁?
刹那间,顾钰的眼眶也有些湿润,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微有些扎手的下巴。
见她抚了良久无言,谢玄笑问:“是不是我的样子变丑了,阿钰不认识了?”
顾钰连忙摇头,含泪笑道:“不,谢郎好似比从前更成熟了,谢郎长大了,我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这个自小养尊处优被他人所仰望,连自己的饮食起居都有专门的婢子来服侍的贵族公子有一天会亲自做好羹汤送到她面前,不敢相信无需付出太大努力就可以继承家业身居高位的他会甘愿从底层爬起,与士卒们一起同吃同住,靠冲战前锋奋勇杀敌来挣得现在的功名。
回想起战场上他一次又一次的冲杀在她前面,一次又一次险险的在敌人的刀剑下躲过,顾钰眸中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原来……原来谢郎一直都在我身边,从不曾离开过。”
她哽咽着,将这句话道出,心中顿时愧意陡生,如波澜起伏般难以平静。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既然知道又怎么可能放心让你一个人来到战场上。”谢玄说道,“阿钰,我们不是说好了,不管发生什么都要一起面对的吗?”
顾钰更觉心中愧疚而感动,含泪道:“对不起,谢郎,原谅我当初的不辞而别。”
谢玄笑了笑,也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指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水,说道:“瞧你,都在说些什么,我并没有怪你,只是,我绝对接受不了让你独自面临险境而我却不在你身边的痛苦,所以才会死皮赖脸的跟来了。”
说罢,他促狭一笑,眼中露出无比的天真,走到她身边,要求道:“阿钰,可不可以让我也摸摸我们的孩子?”
看到他脸上又恢复了孩童般的雀跃欢喜之情,顾钰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真是的,刚刚才夸赞了一番,怎么又像个小孩子一样了。”
谢玄浑不在意,当她已应允,便蹲下身来,将耳朵贴在了她的小腹上,忽地问道:“阿钰,他现在会不会动了?会不会很顽皮,会不会吵到你?”
“才一个多月呢!还没有成形,哪里就能动了?”顾钰被他这幅认真的神情逗得又好笑又无奈。
是啊!才一个多月呢!可现在他们还在军营之中,这样的生活阿钰怎么受得了?
这般想着,谢玄的心中又腾起浓浓的疼惜与自责来,正要说什么时,营帐外突地传来一声通报。
“沈司马可在?桓刺史请您过去一趟。”
谢玄立即起身重戴上了面具,这个时候,他还不能让军营中的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毕竟这里的兵马除了沈劲的一些义募兵外,大都还是桓氏的兵马,哪怕他平日里与这些士卒们打成一片,但桓氏的士卒最终效忠的还是龙亢桓氏。
顾钰也整肃了仪容,问:“何事?”
那士卒答道:“刚刚燕使送来了信函,桓刺史有事与您商议。”
谢玄的脸色微变,顾钰便安抚他道:“谢郎放心,应是慕容垂父子接到了我们送去的消息,所送来的回信,我料慕容垂应还是会与我们和谈,此事我能应对。”
说罢,顾钰便来到了桓澈的营帐之中,桓澈递了封信函给她看,果不其然,这正是慕容垂所回的和谈信件。
“慕容垂在信中言,昨日之事乃是其子慕容令听信了小人谗言,对我晋军作出的挑衅,他为此事已在信中道歉,并同意与你沈黔和谈,你认为慕容垂所言,是否可信?”
顾钰答道:“可信。”
“何以见得?”
“若无小人进馋言,慕容令从何得知我是女人?”
桓澈的眸中溢出一丝笑意:“你觉得这个小人有可能是谁?”
“还能有谁,当日从西府出发时,誓师会上,你二兄桓济故意将酒水泼到我身上,不就是想验证我是女人吗?”
“仅凭这一件事,你就能断定一定是他?”
顾钰笑了笑,顿了一声,接道:“桓澈,你那两位兄弟对你恨之入骨,想要除掉你已不是一日两日之事了,说不定早就准备好了等你打败仗回去,再好好的在你父亲或天子面前参你一本呢!而要想让你打败仗,最有效的办法自然是向慕容垂父子送去情报,通敌。”
桓澈亦是一笑,似对她所说的早有预料,他停顿了片刻后,忽道:“这么说,你岂不是离你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这话令得顾钰陡然一愣,好半响才似明白过来他话中之意,她微微失笑不予回答。
两人皆保持沉默僵持了甚久,还是桓澈言归正题,说道:“你既然说,你能说服慕容垂父子为我所利用,那我就拭目以待!”
“如果能让慕容氏退出洛阳,归还我中原领土,并承诺永不侵犯我大晋,这场战争或可免,否则,我也会不遗余力,踏平整个燕国!”
顾钰沉默了一会儿,终拱手肃然道了声:“是!”
和谈的地方选在了洛阳伊水河畔,这里曾经也是一片风景秀丽之地,然而自永嘉之乱后,经过多次战乱的洗礼,这个地方早已是荒无人烟,人迹罕见。前朝故都的繁华不复存在。
顾钰是与谢玄一起来到这个地方的,桓澈依旧坐镇军营,这也是防止和谈不成功,主将可随时备战!
看到一身男装的顾钰领着数十名士卒从容行来,慕容令的眼中闪烁出极大的好奇与兴趣,远远就已将目光一直打量在了顾钰身上,似乎要从她身上找出属于女人的特征来。
谢玄心中不悦,顾钰好似浑然不觉,及致慕容令面前时,便施礼道了声:“江左沈黔久仰慕容世子之名。多次交战,慕容世子果然名不虚传。”
慕容令看了顾钰良久,才笑道:“之前倒不觉得,今日再见沈郎,肌肤粉嫩而光洁,螓首蛾眉,体态娉婷,纤秾合度,气质优雅而从容,果然有几分妇人的绰约风情。”
谢玄微怒,不禁上前走了一步,顾钰伸手拦了他,笑道:“慕容世子既如此说,还请世子将那进馋言告密的小人交予我大晋桓刺史处置。”
“我为何要交出来?沈郎这要求提得似乎有些幼稚可笑?”慕容令说罢,便真的大笑了一番,又看向顾钰道,“如此说来,你倒是承认了,你是个女人,也就是那闻名江左的顾十一娘?”
顾钰没有答,而是说道:“慕容世子可是听说过一句‘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此一言?”
鲜卑人不如汉人世家中藏有许多书简典籍,许多贵族都不一定读过书,而慕容令显然便是没读过多少书的人,不由得有些怫悦的皱紧了眉头,回道:“没读过,此乃何意?”
顾钰便答道:“意思是亲近贤臣,远离心术不正的小人,则可使一国兴,反之,亲近心术不正的小人,而远离贤臣,则可使一国颓败。此乃为君之道。
同理,为君如此,为臣为人亦是如此,慕容世子想必是不希望自己的家族在与燕国权贵的争斗之中落败下去,才会这么急不可待的想要夺取我大晋洛阳城,占据一席之地,
但黔要告诉慕容世子的是,与小人为谋,终将难成大道。世子,难道你以为一个连自己兄弟都可以出卖的人,他真的会相信你们慕容氏,不会在利用完之后过河拆桥吗?”
慕容令的脸色变了变,旋即也想起了父亲所说的话,一个拿女人来当筹码的人终难做成大事。
原本他对世子桓熙就没有多大的好感,不过是利益相诱罢了,但此刻听得顾钰这般说来,竟不自觉的生出几分厌恶。
“所以,你今日来与我和谈,就是想让我将这两个小人交给你?”慕容令饶有兴趣的看向顾钰问。
顾钰便道:“当然不是,黔是代表我大晋而来,自然是希望慕容将军与世子殿下能退出我洛阳城,归还我中原土地。”
慕容令不自觉得眉峰一挑,颇为不悦道:“你的这个要求似乎有些过份?”
“然也,如若世子觉得这个要求过份,我大晋之兵亦可与世子再战,不过,如此战下去,只会是两败俱伤,慕容世子折损的也不过是你自家儿郎,等到你们势力单溥之时,只要太傅慕容评在燕太后可足浑氏面前进馋言,也许过不了多久,你们父子俩就会成为判国罪臣抑或是刀下亡魂。”
慕容令目光闪烁,沉默不语,只是一双眼睛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盯向了顾钰。
顾钰私毫不惧于他的目光逼视,仍旧含笑迈步,说道:“我想慕容将军定然也不敢大胜而归,所以才一直与我晋军对峙,徘徊于此,如若你们大胜而归,功高盖主,必然会引起燕太后与太傅慕容评的忌惮!”说着,顾钰一笑,转而又道,“当然你们也未必能赢得了这一战,而如若你们战败,其结果自然也不用我多说,败军之将,更是给了那些人弹骇你父亲的理由。”
听到这里,慕容令不觉眼前一亮,笑道:“所以这就是你给出的让我们同意和谈的理由?”
“当然,你们还有另一条路选择。”
“什么路?”
慕容令问道,就见顾钰抬起头来,一双明眸里好似盛满星辰一般熠熠生辉,只听她道:“投靠我大晋,另择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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