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君似石，妾如水

　　刘尧其实早有悔悟，可惜为时已晚。

　　上天原本安排给他的福运，已经被消耗错过大半。剩余的部分福运，转为其寿数，要不然以他先前亏空身体如此严重，恐怕活不到这个岁数。

　　现在看来，这些寿数更像是对于刘尧的惩罚，因为有种生活叫做生不如死！

　　是福是罚，吴生他们不管，两人今天的任务是要来带刘尧走。

　　吴生拿出阴阳通册，看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出言：“刘尧，刘尧！”

　　听到吴生呼喊，刘尧猛然睁开双眼，眼中先是浑浊弥漫，转而竟又清晰起来。这就是回光返照，预示着此人已经走到人生尽头。

　　黑白无常接引之人，和他们间有些联系，临死前可以看到黑白无常之身。

　　刘尧失明多时，此时他其实并不是用眼睛看到黑白无常，而是以即将离体的灵魂感受到其存在。

　　“你可是刘尧，生于宿昕国柯仓州远安郡藤县？”吴生一手拿着无常笔，一手托掌阴阳通册，例行询问道。

　　“是。”刘家曾经阔绰过，刘尧也很喜欢搜集阅读修行界种种传闻，所以比一般人知晓更多有关黑白无常的事。自从他看到那一黑一白两身衣服，就已然知道自己将面临的是什么。

　　刘尧并没有抵抗，而是非常配合。对于他来说，这样悲惨地活着，还不如就此结束，了结一生。

　　刘尧没有自杀，是因为他知道自杀在阴间是等同于杀人的罪过，甚至犹有甚至。因为自杀代表不服天命，如果被接引至酆都判罚，则会累计杀人和扰乱因果的罪过。

　　如果被三途河卷入，那么十有八九会受尽折磨后消散掉。有违天命者接受“天判”、“天罚”时肯定罪加一等。

　　刘尧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接受黑白无常接引。很多没人帮忙处理后事，请人超度的鬼魂，要么变成孤魂野鬼，要么被三途河卷入其中难有出路，根本遇不到这两位大人。

　　询问完毕，吴生以无常笔点中阴阳通册中刘尧之名。只见笔尖处聚集起一点亮光，然后他将这点亮光往刘尧方向一甩，那点亮光自然脱离无常笔，被刘尧吸引，与之合为一体。

　　这就表明接引之人确认无误，否则那点代表刘尧寄存命魂的亮光会自动返回阴阳通册中。

　　在回答吴生提问时，刘尧颤颤悠悠坐起了起来。当其天魂胎光归位后，吴生收起无常笔和阴阳通册，拿出模样古怪的哭丧棒，以其抵住刘尧的额头。

　　“生死俱善，人道毕矣！刘尧，你还有什么遗愿吗？”吴生大声唱和，以示刘尧一生已经结束，人生尽头到了。

　　本来黑白无常勾魂并不需要最后询问遗愿，但吴生发现这种实际命运低于原本者，如果能满足其遗愿，会得到更多的【功】值，这也是他总结出的规律之一。

　　因此他才有后面一问，只要不是太麻烦的事，他就替刘尧了结掉，也好多赚一些【功】值。

　　刘尧明显没料到自己还能受到这种优待，先是一愣，接着才小心试着询问：“我能不能问问小灵她怎么样了？”

　　夏正宜曾经对吴生说过，那个船家之女姓石，本名就是石小灵。想必刘尧要问的就是年轻时所遇的那个船家之女。

　　“你可知其生辰生籍，或者死于何地何时？”刘尧所问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要是需要满世界找石小灵，吴生自然不干。如果刘尧知道此女一些信息，他们可以从阴阳通册中查到其生死人生，事情就简单了。

　　可惜刘尧年轻时只顾鱼水之欢，那时候根本没有为此事负责的打算。他除了知道人家叫石小灵外，竟然对其一无所知。后来石家举家搬迁，他就再也没有对方音讯。

　　刘尧父母已死，一生未婚，无儿无女，人生中唯一的遗憾就是对不起石小。因此即使已经无法弥补，他也想问问石小灵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但刘尧什么都不知道，吴生也帮不了他。

　　就在吴生想要将实情告诉刘尧时，一旁一直默不出声的董明突然开了口：“石小灵是我接引的，她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病死在他乡。当时她想让我帮其寻找一个叫刘尧的人，传一句话。我本未答应，没想到天地循环，我还真能完成她的托付！”

　　“君似石，妾如水；水滴久，石自穿。然石移，水亦干；天注定，与君别！”

　　“天注定，天注定！小灵啊小灵，你怎么就不懂，不是天注定，是我变了心，变了心啊！”用尽最后的气力哭喊完，泪流不止的刘尧竟然自行气绝了。要不是哭丧棒压制，此时他已经能三魂离体。

　　吴生赶紧移开哭丧棒，一道透明人影随着哭丧棒从刘尧身体内移开，刘尧的身体突然后仰躺在床上。

　　吴生将刘尧三魂按董明先前所说引出身外，董明则是叹了口气，拿出锁魂索，将刘尧的鬼魂锁住，收入纳鬼袋中。

　　董明的确是接引过石小灵，之所以他一直记得这件事，就是因为石小灵最后说的那几句话。他曾经也想去找石小灵口中的刘尧，但最终没有付诸行动。

　　董明修的是自然之道，追求顺其自然，维护天命。

　　真要是董明找到当时的刘尧，将这些话转达给他。也许刘尧一生又会发生许多改变，这与董明自身之道相悖。最终他没有来寻找刘尧，这么多年过去之后，这件事都快忘了。

　　在马车中，夏正宜说出船家之女姓名后，董明才想起这回事，不过他没有声张。

　　要不是刘尧说出自己最后的遗愿，再加上两人均已身死，董明可能会将这件事一直隐瞒下去。

　　就算如此，董明还是只传了话，没有将石小灵此后凄凉身世对刘尧述说。

　　自从石家搬离藤县一带，因为获得大量赔偿，再加上新家无人知晓石小灵的丑事，石父打算重新开始，把石小灵赶紧找人嫁出去。

　　可是石小灵竟然一直对刘尧念念不忘，一直没有答应出嫁，把石父气得不轻。

　　搬离藤县区域不久，许是水土不服，又或是思念抑郁，石小灵很快就病倒了。这一病就再也没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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