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二合一啊)
崔鸿拜别了父亲崔澄,回到了自己的别院。
“公子!”
别院里,一个三十许岁的文士已经等候多时了。
崔鸿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严先生!”
严先生点了点头,道:“如何,还是不打算告之秘书监?”
秘书监正是崔澄的官职。
崔鸿摇头道:“一切如你所料的一样,父亲一如既往的持重。这还未开口,他已经不许我跟卢杞往来了。从他的态度看的出来,他是容不得我们冒险一试的。告诉他,只会坏事,也就没说。”
严先生道:“谁也不愿意冒险,可现在的情况却不在我们掌控之内。秘书监如此谨慎,并不算错,只是我们等不了了。”
崔鸿脸上略显尴尬,但很快就为自负所取代,道:“想我崔家何等辉煌,即便是隋文唐宗这样的帝王,都以安抚为上。如今龙游浅滩,遭受鱼虾嬉戏。而今有大好机会摆在眼前,若畏首畏尾,如何成就大事?我就不信,裴旻能走一辈子的运气!”
他说这话的语气充满了不甘,以及对自身血统的自傲。
作为五姓七望中位列第一的崔家,崔鸿若是生在太宗、高宗时期,确实有自傲的本钱。
只可惜崔鸿生在了盛唐,武则天之后的唐朝。
世族起源于汉武帝时期,当时董仲舒提议“罢黜百家,首倡儒术”。
那个时代研习儒家经学的学者们,垄断了儒家孔孟一门经典学说的精髓,并在家族内部代代传袭,进而掌握了整个国家文化制度的话语权。
与儒家真正的老祖宗孔子的有教无类,完全走了相反的道路。
是以有些人说儒家禁锢了中国文化,也不是空穴来风。只是事实并非是儒家的过错,而是那些违背了孔子核心思想的一系列人干出的事情,让孔子这个老祖宗莫名背了黑锅。
孔子是第一个将文化传给世人,将知识普及寒门百姓的先驱,至圣先师。
他十数代以后的学徒违背了这点,结果黑锅却由孔子来背了。
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孔子早已成了一杯黄土,他的棺材盖早就压不住。
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儒家士大夫家族,他们通过联姻,相互结盟,积累声望,凭借对知识的垄断,形成了一股强大的世族集团。
三国时期位于世族顶尖的袁家就是代表,四世三公何等辉煌。
抛去《三国演义》不说,以正史而论,三国初期,北袁绍、南袁术是汉末最强的两股势力,一南一北分别裹挟一群诸侯。
别看《三国演义》里袁术无能窝囊,实际上最初的时候,袁术的实力比袁绍还强,因为他是袁家嫡子,政治资源比庶长子袁绍更要丰富。江东猛虎孙坚,就是依附在袁术麾下的存在。
幸运的是二袁谁也不服谁,同室操戈,才让依附在袁绍羽翼下的曹操一点点的壮大。
最终曹操凭借雄才伟略逆势而行,击败二袁,成为天下霸主。
说句不好听的,要是袁绍、袁术不相互为敌,齐心振兴袁氏。
曹操、刘备、孙策孙权,这些人就算有经天纬地之能,也得喝西北风,根本就没他们的事情。
为了安抚世族,曹魏的陈群提出了九品中正制。
从此时开始士族子弟,天生便有做官特权。士族官职越高,门第评定就越高,其子弟能担任的官职也就越高。甚至后世子孙哪怕是白痴弱智,也注定可以得到好的肥缺。而出身寒微的人,即使再有才能也被官场摈斥,只能终身沉沦下僚。
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也由此开始。
世族大家的真正崛起也源于此处。
未来两晋五胡动荡的四五百年中,就算中原饱受五胡异族的欺凌,各个胡汉王朝如走马灯般的更迭。
世族大家一样茁壮成长,代代保持荣华富贵、常有功臣名人,始终占据帝国最高的政治地位,甚至左右皇权。
当然这些世族大家也并非没有真正的英雄豪杰。
保全东晋的谢安,创建北府军的谢玄,率兵北伐的祖狄等等,一个个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大英雄大豪杰。
可这并不能够掩饰世族垄断带来的弊端。
对于这种弊端,历代帝王都看的清楚明白,也一直穷尽心智来针对这个问题,但都效果不显。
尤其是太宗皇帝李世民,他针对世族可谓手段用尽,一边大量提拔重用了魏征、马周等关东寒士,让他们进入为中枢重臣,与高门士族相制衡,一边修《氏族志》,下令改以官位定高下,分九等。重新确定士族门阀,以此贬低崔卢王谢等山东和侨姓旧族,抬高关陇集团依托的关中士族。还将诸多建唐功臣和寒门大臣的门第也抬高进士族之列。甚至将自己的一众子女通过联姻的方式,下嫁功勋之后,形成战略联盟。
也就是以李唐皇室和关陇门阀为核心,同时包括建唐功臣、南北士族、各地寒士,以新的官职品级排定次序,扶植了一个全新士族集团,来取代繁衍三百余年的魏晋南北朝旧士族。
这番大手笔,也显现了李世民确实有着非凡的才略,取得了不小的成果。
但依旧改变不了大局。
这个时候,一个人出现了,武则天。
武则天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采用了铁血手段。
事实也证明了最好的政治手段,就是杀!
李世民的半辈子用心,成果比不上武则天的这一个字。
这位中国史上的第一位女皇帝以尸骨铺路,锐意革新,严重的打击以士族门阀和关陇功臣集团的同时,大量提拔寒门小吏进入官场,身居高位,参决政事。
虽然武则天在位时军事一塌糊涂,但她在打压世族方面的功绩却是毋庸置疑的。
崔家作为昔年的第一家族,受到的创伤也最是严重,早已今非昔比。
统治力大为减弱,士林也不再一味的以门阀为上。
放眼朝堂,寒门已经多于士族,尤其是首相之选,更是与士族无缘。
但是崔家固然没落,可他们依旧有着自傲自负的心思,依旧以身为五姓世家的一员而自豪。
重现昔年荣光是崔家子弟自小耳给提面命之事。
崔鸿也是自小给家中长老洗脑,述说着家族的昔日荣光,要他们引以为豪,以此激励他们重新将崔家推向巅峰。
不只是崔鸿,当年的崔湜、崔澄也是如此。
世族真正不容于历代君王的地方在于他们先家后国,以自己的家族为上,然后才是国家。
为了家族的利益,枉顾天下人的利益。
崔湜、崔澄他们一个将砝码押在太平公主身上,一个将赌注押在了李隆基的身上。
依照大局而论,崔家是支持太平公主的。
因为崔湜是太平公主的男人,虽然太平公主的男人不少,但是崔湜是其中最得宠的一个,还是国家的宰相。
一但太平公主事成,崔湜的地位自不用说。
崔家也会因此得到最大的利益,走向复兴的道路。
只是先天政变,五王齐出,兼之郭元振、裴旻等人的协助,太平公主在占据优势的情况下,输了个彻底。
崔家就算有崔澄在,保全了家业,却也不可避免的失去了很多。
这也是崔鸿口中说裴旻走运的原因。
崔澄从崔湜手上接管了青龙。
但是青龙不只是昔年的内卫,还有太平公主自己的心腹。他们忠于太平,反对李隆基。
崔澄将之一分为二,以愿意归顺大唐的为李隆基效命,将那些死忠太平公主的通过崔湜那里得来的信物,控制着他们为崔家为世族效力。
这股暗处的力量,崔澄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崔鸿负责。
崔澄外表轻佻,内在却沉稳持重。他现在是崔家唯一一个在朝堂上有身份地位的大人物,还握有青龙这样的利器,在崔家的地位极高,他控制着言路,一步步慢慢发展。
崔鸿最初依照父亲的脚步来走。
只是他年少自负,目中无人,走的有些压抑憋屈,明明握有强大的力量,却要装着孙子。
直到遇上了严先生,遇到了卢杞。
崔鸿如遇志同道合的知己,开始偏离了崔澄的布局。
变得激进,充满了扩张力,甚至开始招兵买马,也惹下了今日危局。
要是能够从头开始,崔鸿此刻定会选择不与展鹏为难。
但世上之事,并没有后悔药可吃,崔鸿自负自傲也不承认自己的错。
他相信自己一定会获得最终的胜利!
因为他是崔鸿!
是五姓家族中最有名的崔家子孙。
“对于展鹏,严先生可有想法?卢杞的意见是杀了,用千刀万剐的手段对付他,将他处以极刑,一泄心头之恨。”崔鸿咨询着严先生的意见。
严先生道:“不奇怪卢杞有这个态度,此人心思歹毒,固然是一号人物,必成大器,却也无法长久。”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道:“心胸太小!因为展鹏,带出了公孙姐妹,扯到了裴旻,让他原本的谋划一改再改,不受控制。他自然要杀之泄愤……”
“可我们不一样。事已至此,杀了展鹏,无济于事。我们若胜,裴旻、青羽盟乃至于我们的敌人都得死,展鹏的儿子女儿徒弟等人,亦失去了庇佑。只要我们控制住他们其中一人,不怕展鹏不为我们效力。留着他,对我们有好处。万一,如果万一,失败了,再杀他不迟。”
崔鸿肯定的看着严先生道:“不会失败的,他们在明,我们在暗。这一次我们直指陛下死穴逆鳞,连汉武帝这样的皇帝,触及他的逆鳞,都会丧失理性,狠得下手几乎杀尽自己满门。当今圣上,未必就比得过汉武帝。”
严先生也点了点头,说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崔鸿自然知道东风是什么,皱眉道:“只是那明悟和尚藏得极深,一时半刻,难以寻得。我看不如派人联系武婕妤,若明悟是她安排的人,我相信她一定知道那贼和尚的下落。”
“可以!”严先生赞同道:“既然要接触,索性达成战略同盟。让他给陛下吹枕边风,我们助她达成心愿,她帮我们获取高位。我们这个陛下,耳根子最是软了。”
顿了一顿,他又道:“我们还可以给裴旻上上眼药,告诉武婕妤说她落到今日这地步,全是因为裴旻帮着皇后。武婕妤若真是武家人,自会助我们狠狠的捅裴旻一刀。令我们的计划效果更好。”
崔鸿大为心动,激动的走来走去,双手一合道:“此法可行,当初太平公主没少在宫里安插眼线。大多给清洗了,还有一部分藏得深的,依旧能为我们所用。我这就让人去与武婕妤搭上线……”
**********
辞别了公孙姐妹,裴旻回到了裴府。
想着当前的局面,一时间裴旻也无心睡眠。
拟定了对手,这只是一个开始。
如何与之博弈,对方会用什么手段,这些都需要重新开始规划。
想得头都有些大了,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唉!只可惜李林甫太不靠谱了……”
想到最头痛的地方,裴旻突然想到了李林甫。
这个大唐第一奸相,在旁门左道这方面有着别样的天赋。
对于政治阴谋,特别敏感,要是他靠谱,找他商议,定能在此事上助自己一臂之力。
念及此处,裴旻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看得出来,李林甫是那种吃在碗里,看着锅里的贪婪之徒。
他绝对不会满足手上的权力,任何时候,任何职位,都满足不了他的胃口。
只要一有机会,他会如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开始向上爬。
只要有利可图,裴旻相信不管他对李林甫多好,这个王八蛋都会毫无顾忌的背叛自己。
可以用他,但绝不能信他。
只是自己除了李林甫,麾下诸多人才,大多都是大忠大义之辈,这政治场上的阴谋诡计,鲜有擅长的。
比之他都不如,又如何指望他们给自己出谋划策?
“看来,这方面的人才,我还是少了些。”
裴旻嘀咕了几句,突然间他灵光一动,他想到了一个人,大笑起来:“怎么将她老人家忘了,她老人家可是历经大风大浪,在武则天左右混迹的人物,何不向她请教请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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