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长跑

　　“长刀重势，以气势破阵。”

　　许世平立在韩千户身后一步半的地方，躬身听着韩千户点评：“这周朝秀看着性格温吞，恐怕不是能用长刀的材料。可既然小许你已经答应他用长刀，本官自不会驳你颜面，只是小许要慎重考虑，得要给他搭个好伙伴。”

　　韩千户还是摇摇头，不看好：“长刀突阵之用，最适合他的无非刀盾一人。搭配三人、四人以上，又显得臃肿不灵活。只搭配一名刀盾，可这周朝秀能否挑起长刀破阵的担子？若不能，这岂不是耽误了两个名额？”

　　锦衣卫也没有多余的钱粮能拿出来训练自用的锐士，每一份钱粮从收入、到支出，都已规划妥当。任何一个衙门想要开支一笔大额钱粮，唯一的解决途径就是申报，拿到配额后再支出。

　　借故吞掉张家湾的巡夜军编制，临时占用这五十名巡夜军编制，才有了这巡夜军的粮饷，才能借巡夜军的身份去军营里训练。每一个名额都是宝贵的，五十个人里能否练出一支十余人的精锐小队，直接关系着韩千户的前程。

　　“韩爷，这周家小子刀法虽不圆满，但也卓群出众。咱小许不敢说别的，给这周家小子一月时间，保准能砍翻三五强人。”

　　“此言当真？”

　　韩千户回头，目光诧异：“小许如何断定这小子能有这份本事？”

　　“韩爷，小许此前也认为这小子性格温吞墨迹不是个能做事的人，可近来才发现这人是个有主张的人。虽瞅着木讷，可却有一颗精巧的心。尤其是所练长刀精于技巧，死板却不僵硬。等洗练一番，保准是一口破阵长刀。”

　　许世平语气确凿，抬眉打量周朝秀的背影，面绽微笑神采自信。

　　除了令他称奇的刀术外，周朝秀经历妖人加害进一步刺激血气，顺利完成启灵，虽不知第一转职业是什么，可前程哪是韩千户一个外门人知道的事情？

　　周朝秀的所练的双手刀法，在许世平看来就是招式娴熟的刀术，只知运用却不知灵活巧变。等周朝秀的刀术有了特征、气势，这才是刀法。所有招式不拘泥变化，围绕特征、气势展开、衔接，行云流水一样斩出，这就是他眼中的上乘刀法。

　　那一边儿，五名苍头老军先是为周朝秀摸骨，又是询问他一些事情以判断大致性格，他们推荐周朝秀学习刀盾。毫无意外，周朝秀拒绝他们的安排，坚持要学双手刀法。

　　领头的教习正要喝斥两声，一侧的许世平上前低语两声，周朝秀总算是顺利拿到一口加粗、铁棒一样的双手训练刀，重十二三斤左右。

　　几个与他相熟的巡夜军见了，一个个不由咧嘴诧异，更多的巡夜军则是交头接耳哂笑不已。

　　这么重的训练刀，你使尽力气一刀斩出后，哪来新的力气去回刀、再斩？

　　就周朝秀的体格，摆明了一刀抡斩出去，人就可能跟着刀势打转转，这种情况下还能有什么战力？

　　典型的自以为是，不知轻重。

　　人群之中，陈可昌左手挽着藤牌，右手拄在一口长剑上，歪着脑袋打量周朝秀背影：“咄咄怪事。”

　　训练用长刀比自家的刀重了八斤左右，嘲讽声中周朝秀故作不以为意，双手持刀做踏步前斩，力量不足刀势阻塞，一刀斩下又无力控制，钝刃刀锋劈斩在地，震的他手疼。

　　见他如此不知深浅，又引得一帮人做笑，有哄笑的，更多的是嘲笑。

　　周朝秀年龄小，年龄比他大的新军普遍有一种心理上的优势；而他又身形瘦弱，瞅着就像好欺负的，自不会有人顾忌他报复。

　　待二十五个人都拿到了训练用的兵器后，许世平召集所有人，领着营中教头向诸人介绍：“这位是教头王希良，乃羽林左卫世百户出身，曾任京卫武学教授。如今是营中把总，充任教头一职。不论兵法武学、还是拳脚军械，王教头自称张家湾第二，就无有敢称第一的。”

　　王希良人至中年，脸晒成麦色，无须，气度硬朗英俊，脸上还有一道划过鼻梁的白色疤痕，瞅着就是身经百战的勇悍人物。

　　更难得是这人竟然还担任过京卫武学教授，武学教授只有一人，从九品，却管的是在京七十七卫学的教育工作。虽说武学教授三五年一换，可在世的武学教授终究太过稀少，比在职的六部尚书还要少，自然引得一众京卫出身的新军惊诧不已。

　　周朝秀随众人向王希良见礼，心中却在推算王希良的俸禄。从九品的武学教授没多少收入，还不如王希良本人的世职百户俸禄高。现在人家是营兵把总，守备戚宣是正三品都司府佥事领守备职务，下面的千总应该是三品卫指挥使、同知，把总可能是从三品指挥同知，或四品卫佥事。

　　锦衣卫之外的百户、千户职务上不了台面，营兵、漕运兵的把总就这个水准。虽没明文规定把总、千总的品级，可充任千总、把总的往往都是各卫高级武官。

　　各卫世袭武官层层推选，推选出来的高级武官再充任营兵中级武官，这就是世袭武官的晋升渠道，也保证了营兵这支常备武装力量始终有合格的武官储备。

　　当着许世平的面，王希良点评说道：“这些新军胖瘦不一，目光游离不定，心思泛滥不齐，实在糟糕。半月内，老夫将操训尔等体能，每五日一比，每一比裁汰一人。”

　　“半月后，余下二十二人将分甲乙两队分别操训。期间每五日一比，落败一队裁汰一人，直至存留十八人。”

　　许世平并无异议，拱手笑道：“全凭王教头做主。”

　　“既如此，各军负械绕校场长跑，满三圈者可自行归家休息。”

　　王希良一说完，就有人将训练武器抗在肩上或提在手里，就沿着校场边缘去跑。

　　周朝秀则左右扫一圈，校场长约百丈，宽约七八十丈，一圈最少也有三百丈，这就是两里路程。三圈就是六七里路，周朝秀的脸都绿了，还没跑过这么长远的路程。

　　吃不饱肚子，谁有力气去长跑？

　　见新军陆续起跑还有几个动作迟缓，王希良对站在外围的苍头老军使了个眼色，这帮老军就提着棍棒做抽打状，吓得一众新军惊跑，这帮老军则嘻哈做笑，仿佛赶鸭子玩儿的老孩童。

　　还没跑完一圈儿，周朝秀就气喘呼呼，许多家庭不富裕的新军脸上或白或红，已有撑不下去的苗头。

　　快跑第二圈的时候，周朝秀听到隐约有人呼喊，遂放慢脚步扭头去看，见一个新军晕倒在地，已被苍头老军拖到树荫下，正解了战袄露出胸膛，老军忙的团团转，许世平与王希良却站在一旁不发一语，仿佛司空见惯之事，也好像不在乎一个新军被练死。

　　陈可昌跑不动了，就踏步走着，见周朝秀跟上来就沙哑着嗓子说：“老弟，看不出呀，这体力跟牛似得。”

　　“陈大哥说笑了，现在说话一声这喉咙火烧一样的疼，陈大哥跟没事人一样，咱比不得。”

　　“我也疼呀，还剩一圈，咱一起跑。”

　　“好！”

　　沉声相应，周朝秀跟上又迈步小跑的陈可昌，又半圈后，见前面始终跑的两个人已跑完，正在边上空地休息，周朝秀暗暗乍舌，自己算是妖人了，有那个‘健康助手’在，一路跑来没怎么休息，虽说起步跑时慢了一些，可怎么还差那些人半圈？

　　等跑完，才发现一个是身高腿长的孙奎，还有一个是面容晒成麦色，臂膀、胸膛仿佛充气了一样鼓胀胀的壮硕青年。

　　他的壮硕，引得周朝秀偷偷瞥了两眼，感觉这新军的胸肌，比自己嫂子的还要大、显目。

　　喘息之际，一名老军拿着名册过来登记，将周朝秀名字写在第四，并笑说：“你这黑瘦小猴子倒是挺能跑，看来还有余力，明日就得跑四圈，回去好好休息别乱折腾。”

　　周朝秀、陈可昌、孙奎三人互看一眼，都是苦巴巴的脸，孙奎低骂一声：“弄他娘的，这老军恶毒。咱兄弟也傻，跑这么快图啥？”

　　许世平正朝他们走来，听到孙奎这话就当没听到，轻咳两声，对陆续跑完围上来的六名新军说：“明日你六人跑四圈，得魁首者，本官代韩千户出赏格。希望你们一个二个全力以赴，莫要弄虚作假让韩千户丢了颜面。”

　　“今日能有六个跑在前头，这已让王教头刮目相看。这就让韩千户脸上有光了，这光不能丢，丢了唯你们是问。”

　　陈可昌咧嘴呼吸，扬着下巴问：“许掌事，这赏格是啥？真有好的，咱跑不过孙兄弟，也得拼命不是？”

　　“韩千户自不是吝啬人，明日跑第一的给一只鸡，跑第二的给两斤羊肉，跑第三的给一条鱼。”

　　周朝秀追问一声：“许掌事，是公鸡还是母鸡？能下蛋的还是不能下蛋的？”

　　一只鸡大小不同，怎么也在一钱银子上下，这就是七八十文钱；羊肉价格稳定两斤也就在四十文钱左右；两斤的鲜鱼怎么也在二三十文左右。这些不仅能够自己吃饱，也能让一家人打打牙祭，值得大家拼一把。

　　许世平目光含笑看一眼周朝秀：“你想要下蛋的母鸡，我就给你买下蛋的母鸡，只要你能跑个第一。”

　　周朝秀垂目看一眼自己带着的长刀、训练长刀，咬牙说：“明日只带一把练武的刀，怎么也能跑个第一第二来。这下蛋的鸡，职下要定了。”

　　孙奎也开口，挤眉弄眼调笑着：“许掌事，干脆就买下蛋的鸡，这蛋鸡最香了。”

　　陈可昌也呵呵笑着：“既然周兄弟要这鸡，咱跑个第一赢回来，就送给周兄弟。”

　　周朝秀则怀疑看着他，这家伙哪来的自信能跑的比自己快？

　　许世平扭头去看那个壮硕威武的新军：“刘世坚，你如何看？”

　　“蛋鸡就蛋鸡，咱没啥旁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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