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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祭祀事


  领着三名弓手,和补充、调拨给河西铺的两名补充来的营兵,周朝秀就直接离了守备营,返回本铺领取武备。

  库房里,守库校尉领着他们一一领取,嘴上埋怨着:“刘世坚与秦正礼说走就走,一应器械、衣装、腰牌等物都未归还。所以这两位新弟兄只能先领取腰刀、盔帽、腰牌,等从刘世坚、秦正礼那里收回衣装,再行分发。”

  周朝秀知道他顾虑什么,只能说一句:“有腰牌为证就好,近来夜里少有事情,应不会跟巡查御史遇上。”

  “这事不好说,河东铺那边少两个腰牌,调过去的弟兄最后留在铺里值守,你河西铺少两套衣装,不穿衣装号服上街巡夜,被巡察御史碰上,周铺长这铺长一职也就到头了,这得多冤枉?”

  说着拐进武库里,守库校尉开了锁:“一壶箭三十枝,这箭私下游猎遗失、损毁得自己掏钱补上。若是在营里练习射术当场损毁的,拿损毁箭矢来库,自能换取新箭。”

  “你河西铺领强弓四张,弓弦八条,箭壶四,箭枝二百整。”

  这校尉抬手一指弓架,笑着对周朝秀说:“周铺长今后可得跟守备营出来的好汉子用心学习学习射术,咱觉得这才是许掌事栽培几位铺长的用意所在。”

  一枝箭市价大概在两三文钱之间,不算很贵,可也不是能随意损失的。

  “许掌事栽培之意,周某刻骨铭心,不敢遗忘。”

  周朝秀回一句,转身去看小旗李秀成,这是河西铺三个弓手的头目:“李旗官,咱素来不知射术、弓艺,这挑选强弓的眼力活儿,还得靠李旗官来操持。”

  李秀成是个唇上留一层浅浅青须的青壮年,肤色黝黑面目刚毅,算是一个正处于巅峰的基层军士。

  不止李秀成,另外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弓手都面露喜悦,李秀成不由感慨:“入营七八载,还是头一次能来库里自己选着用。以往,不管是在通州营,还是在张家湾营,都是上头发下来,下面再相互调换着用。别说弓,就是有大小之分的衣甲,也是发下来自行调换,从不管你是否贴身、趁手。”

  周朝秀还没开口,守库校尉懒洋洋神态,先说:“营里的事儿就这样,粗着管怎么都省心,若是细着管上上下下得忙死,哪有时间操训?”

  李秀成讪讪做笑,转而询问:“周铺长力能拉几斗弓?若是初学,李某提议当入手一张六斗弓,再备一张强弓以锻炼气力。”

  见周朝秀一时没反应过来,李秀成解释说:“力弱的弓用来练习射术,力强的弓可锤炼气力。这里选一张强弓,周铺长回去后还得自备一张弱弓。”

  买一张弓……周朝秀把这事儿记在心里,笑着:“那就劳烦李旗官了。”

  “能选一张趁手的弓使唤,这也是李某的幸事呀。”

  李秀成回应一句,带着两个弓手上前挑选各自趁手的弓,守库校尉则兴趣乏乏,陪周朝秀观看其他武器架上的兵器,以寡淡口吻说:“营里考校射术,武官射术比军士强,除了自幼练习外,就剩下一点区别,他们用的弓不同。武官的弓多是家传或自制,极为趁手;营里拨发的弓虽说强劲,可多少与人有些不合手。弓不趁手,十成本事发挥六七成,自然就挣不到升官的机会。”

  “一张趁手的弓,对这些营兵来说等于一条命,等于一个能提携自家的好丈人。”

  周朝秀听着微微点头,却说:“贤内助似得好媳妇不好找,能提携自家的好丈人也不好找。真有本事的人,不稀罕这样的丈人,没本事的人就是在人家门口跪的磨破膝盖骨,也是无用。”

  守库校尉不由驻步,上下打量周朝秀一眼,摇着头:“这话可就差了,如许掌事、李总旗还有周铺长这样的人杰俊秀,自然是许多武官世家眼里的金龟婿。”

  周朝秀颇感有意外,很快又就释然。

  本铺这里的人员几乎都是许世平从京里带来的人手,隶籍锦衣卫,或是校尉或是力士,都是许世平的亲信、故旧。或许,这批人跟许世平的关系,就跟现在河西铺的巡夜军与自己的关系一样。

  他的这话让周朝秀心思活泛起来,笑问:“承兄弟吉言,可咱这黑瘦模样,剐了也没二两肉,谁家愿意把宝贝女儿下嫁周家,陪我吃苦受罪?”

  “周铺长莫要自轻,以后的前程远大着呢,可不是武官世家能比的。”

  这守库校尉煞有其事的认真说辞,周朝秀是不信的,自家人知自家事,这不到一个月时间里见多了生生死死,打打杀杀的,也就不觉得人命精贵了,别说旁人的命,偶尔都觉得自己的命就像秋日枝头的黄叶,说不准下一场风里就落了。

  认定转了灵职会过上一种凶险的日子,不说钱不钱的,就这种朝不保夕,吃了上顿不知能不能吃下顿的人,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去,然后当寡妇?

  领完器械,周朝秀又领着这五个人回到河西铺安顿后,这才能抽出身来去处置自家事情。

  甲首王顺家里,临街铺面的二楼里,王顺见了周朝秀戴着的大檐笠盔,态度更显亲近,各冲了一碗好茶后,才笑吟吟问:“周家掌事的平日忙碌难见一回,今难得登一回门必然是有事要说的,正好老夫也有些事要与各家掌事的讨论。这谁先说呢?”

  “哦,那还赶上了,不知究竟是何事?”

  周朝秀左臂依旧垂着,右手揭去碗盖,端着碗托吹着新绿茶汤,茶香浓郁,应是今年新茶。

  王顺轻咳两声,收敛表情:“说起来也是一桩大事,张家湾近来先是河神爷爷勾魂练法,后头紧跟着又是一场大水,这河东、河西的人户日子都不好过,开店过活的人胆战心惊,挣得也不如往日多。许多富户索性回了田庄,出去避难去了。你不是不知呀,四月份家里铺子挣的钱,还不如租出去干吃净落挣得多。这日子不能再这么过,得变一变。”

  “所以呢,左右邻里、大户合着商议,准备祭祀河神。这张家湾上上下下的人家,自然要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能疏通衙门关系的去疏通关系,一定要把这事风风光光给办好。河神老爷满意了,咱张家湾上下人户才能过安稳日子。”

  周朝秀皱眉不已:“王甲首,咱可是从河里死里逃生的人,有没有河神老爷还是两说,这大张旗鼓的祭祀河神,衙门里就算许可不禁止,可这能顶用?”

  心中反感,显露在脸上,周朝秀一副厌恶的神情:“是不是这回不顶事,下回就得买几个童男童女投到河里去?反正这事儿我周家眼不见为净,哪日祭祀,我与嫂子就哪日出去走亲戚。”

  “老夫自然知道周家不喜这事儿,毕竟睹物伤怀。”

  王顺语腔柔和,不急不躁解释着:“说实在的,老夫也不知这祭祀能不能抵用,可许多人家就信这个。好好举办一场,这人心安定了,日子也就能好过。至于买童男童女祭河神,这天子脚下王法之地,官府可不依。”

  “与你说这些自不是要逼着你周家出人力物力,只是通告一声。老夫知晓周家的状况,能好脸说话,其他人不知周家的状况,就怕引发误会。”

  周朝秀这才敛容,许多人把祭祀鬼神看的很重,几乎是他们眼中唯一的希望,若是跟他们去辩解争论,无异于在刺激一群疯狗,借着法不责众的侥幸心理,真起了争执,一帮人乱糟糟起哄冲上去,把自家绑了丢河里给河神赔罪……都是很有可能的。

  他还不知,自己在乖戾凶顽的名声已经从守备营、巡夜军嘴里流传出去,整日又拖着左臂,若无必要,没几个正常人愿意与他起冲突。

  王顺继续说:“祭祀河神时,要录万民册,上头会有周家的名号,这事儿老夫搪塞过去就行了,你莫要与那些人理论。外出走动亲戚也是好的,能省许多麻烦。”

  “王甲首恩情咱记在心里了,这何时祭祀?”

  “端午后,五月初八宜祭祀。”

  王顺说着脸上也有不耐烦:“提议办这事儿的起初是几家大户闲聊时的主意,后来传出去,越来越多的人觉得这主意好。弄得现在上头人不忙,就老夫这样的能跑断腿,磨破嘴皮子。这也就罢了,给乡里乡亲做事不算什么,可一帮子无赖也人五人六跟着起哄,整日敲锣打鼓,比祭祀自家祖宗还殷勤,扰的人不得清净,还好没闯下什么大祸来。”

  周朝秀轻轻点头以示明白,就听王顺问:“这事算是说完,你来寻我,可是周家又有什么事要办?”

  “嗯,准备在河西铺跟前典租一处临街的宅院,不知周边可有空闲的宅院?”

  “这事儿呀,你还真是找对时机了。”

  王顺摸着颌下短须,沉吟着:“临街的宅院本就少,空闲的就更少。如今人心惶惶的,据老夫所知就有两家还是三家退了宅院到京里做买卖去了。你若要典租,老夫午后就去给你问问,价格合适,这两三日内就能谈妥签好书契。”

  周朝秀饮一口温热茶汤,滋味丰富让他脸上浮现享受神情,这神情令王顺满意:“你是要怎样的宅院,一个门面五间,一个门面三间却是个二楼,都是前铺后院,都有堂屋、灶房和水井。”

  一听这话,周朝秀心有心紧,询问:“五间的跟三间的,里头的堂屋是怎么个状况?这典租价格又是个什么状况?”

  “五间门面的那处,堂屋是三间、二楼,院子是宽五间,前后总长约十二丈。两处宅院相邻,长都是十二丈,只是三间这个里面的堂屋有些狭小,就左右两间,一堂一室。”

  王顺说着微微沉吟:“只是价格……这些都是李家的产业,他家不愿吃亏,以往什么价现在还什么价,不容讨价。五间的是十年二十五两,二十年四十两;三间的是十年二十两,二十年三十二两。典租的规矩是钱契两清不容拖欠,期间也得维护房屋。若是火灾、水灾之类,则酌情商议。”

  见周朝秀沉吟,王顺补充:“若是想继续住在右七巷子这一片,也有临街的宅院,门面五间的宅院,典租十年只要二十两银。这是文家的产业,周家退了老院子,典租新宅院,多少还能减免一些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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