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神武中卫
“咱这五十个人里,率先冒尖的刘世坚有勇力,陈可昌有财力,那周朝秀岁数虽小可也是狠角色。”
午后天气燥热时,右五巷子口街边的酒摊前,鹿继善一袭粗布短衣,黑巾包住头发,袖子挽起端着酒碗饮一口浑浊、微酸的甜米酒,继续对身边两个人说:“刘世坚这回是待不下去,三个总旗位置,陈可昌必然占掉一个,没人能争得过。这样,就剩下两个。”
三人都是神武中卫出来的,神武右卫裁掉大部分兵员迁到真定,神武中卫也空了。好在没外迁,神武中卫的卫衙门就在潞县与通州城之间,没有卫城,更没有千户所城,或戍堡。
神武中卫下辖的军户也分散生活在通州、潞县一带,户籍是军户,已没了卫所军户集中生活、风气封闭的传统。这也使得神武中卫寥寥无几的军户沾染了民户的市井作风,喜欢抱团。
三个本就相识的本卫适龄年轻人,又一同选进巡夜军,没道理不抱团。
“鹿哥,咱神武卫的人就挣不上一个?”
“不好争,韩千户的举荐只有三个,一个给陈可昌,一个会给他外甥。”
鹿继善抓起炒黄豆在手里攥着,拇指搓着,数着,送入嘴里几颗嚼着,口感酥脆:“这就剩下一个了,是给周朝秀,还是给咱?咱兄弟想抓住这机会,只能把周朝秀挤出去。”
另二人面带犹豫,一个始终沉默,之前答话的赵建斗左右瞥一眼,才说:“鹿哥,不是咱兄弟胆小。你也见了,昨日周朝秀得有多狠。胳膊活活被打成那样,刘世坚来回蹂踩,这人眉头都不皱一下,跟没事人似得。这样的人,惹红眼动刀子,咱兄弟三往日连刀都没抓过,怎么和他打?”
“咱兄弟使计把他挤出去,这人报复起来,咱兄弟承受不住。不如退一步,跟着陈可昌、孙奎一起混。”
“不能退,这一步退下去,咱神武卫的人就难抬头了。河西铺十八个人,咱神武卫里的就三个,算上跟咱亲近的弟兄,这能有过半弟兄。”
鹿继善端起酒碗仰头喝光,拿起黑陶壶给碗里倒:“如果可以的话,咱也不想招惹周朝秀这号狠人。可没办法,陈可昌在上头有人,肯花钱,能使唤人。孙奎蠢笨单纯,可人家有个好舅舅。只要韩千户还在一天,陈可昌有可能吃亏,可孙奎绝无吃亏的道理。”
黑陶壶里的浑浊米酒倒光,鹿继善伸腰将黑陶壶递过去,高声招呼卖酒的摊贩:“酒家,再来一壶!”
“反正你二人也好好想想,咱又不是摆出车马炮跟周朝秀明着硬干。能借陈可昌、孙奎的手最好,既能把周朝秀挤出去,也能不伤情面以后见了好说话。”
摊贩提着一壶酒摆上,将空壶拿下去后,鹿继善才继续说:“你也说的有道理,跟着陈可昌、孙奎混,不说多久,眼前这三月是安稳无忧的。可以后呢?咱兄弟跟这帮卫所里干活长大的汉子比不了,算个账、带个路、帮人打听事,干看门、跑腿的事儿没问题。可真到了披甲捉刀跟人拼命的地步,咱谁能行?”
赵建斗沉默,沉默的那个汉子王六儿开口,这人瘦脸尖嘴:“咱不知昨日校场比武是个啥场景,可陈可昌这人精明着呢,咱河西铺近二十个人,这人一上来就给周朝秀送殷勤,这眼界你不称奇不行,就得服人家有眼光。咱想离间,借陈可昌的手挤走周朝秀,这事儿是真难,怕做不好露馅儿,反被陈可昌、周朝秀收拾。”
鹿继善也是犹豫不定:“你的意思是认命,老老实实跟着人家混?”
王六儿轻轻点头:“咱觉得现在也不错,鹿哥和赵哥,怎么都能先当个小旗。手下有使唤的人,这日子就不错了。没人家陈可昌收拢人心赶走刘世坚,咱兄弟不见得能有现在这好日子过。”
赵建斗也附议,跟着说:“咱河西铺的风头压过河东铺,这开头就不错,咱弟兄真没必要招惹事端坏掉这眼前的滋润日子。”
“好吧,咱兄弟就求稳,只要他姓周的不来招惹咱弟兄,咱……就认这命。”
见此,赵建斗露笑:“鹿哥这么想就对了,人家陈可昌在周朝秀身上花了大代价,这事儿不容易办。再说八月时咱上京参选,韩千户也就能帮孙奎一把,到了京里,就孙奎那莽撞的性子,迟早要闯祸。鹿哥顶替周朝秀不容易,顶替接过孙奎的位置还不是十拿九稳?”
鹿继善听了也露出笑容,吃几颗黄豆嚼着:“成,咱就耐心等着。”
暂时放下心事,鹿继善不由多吃了几碗米酒,不由更为开怀,兴致高涨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些。
来这街边酒摊吃酒的大多是粗汉,可鹿继善三个虽然是粗布短衣,可人人屁股下面压着一口竹席卷起包着的雁翎腰刀,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来。几个人又吃酒上兴,更没人敢靠近他们,或跟他们在一个酒摊吃酒。
陈可昌从通州赶回来,正与人牵马途径右五巷,见鹿继善三个吃酒上头,就对身边戴大檐乌纱帽,穿青色锦绣直衣的高壮汉子说:“张哥,咱几个同铺兄弟在那吃酒,咱就不送张哥了。”
这高壮汉子左目戴着黑色眼罩,脸上粉色疤痕交错,正是许世平请来给周朝秀喂招的发小,张成维。
“也好。”
简单应一声,远不如在许世平面前那么多话,张成维接过陈可昌递来的缰绳,牵着两匹驿马沿着街道向下走。
张成维的五尺七八寸的个头实在是太显眼,陈可昌发觉鹿继善三人时,三人也发现了陈可昌,先后起身去迎,迎陈可昌到酒摊坐下后,鹿继善脸上有淡淡红色酒晕,笑口大开赔罪:“难得遇到陈大哥,街边小摊多有尘土,陈大哥多担待一些,不要见怪。”
“你这话就见外了,咱兄弟同僚共事吃住一起,哪来那么多说法?弄得跟阿秀兄弟一样,动不动就见外,非得分个你的我的,纯粹是没事儿找事儿。”
陈可昌说着伸腰取来一个倒扣的陶碗,鹿继善赶紧端起黑陶酒壶倒酒:“陈大哥去见周兄弟了?周兄弟伤势如何?他可是为咱河西铺弟兄涨了脸面,咱弟兄还想着有空了去探望一下,可又不知周兄弟家宅所在。”
“伤势不重,估计是一些事情没想明白,心里不痛快。”
陈可昌饮一口清甜略带一点点酸的米酒,的确清热去暑,又灌了两口下肚,顿时脸上就出汗,风一吹很是凉爽,哈一口气:“让他先养几天,咱再去看看状况。伤势的事情,大伙放心就是,又没伤筋动骨,养一阵就能好。”
鹿继善见陈可昌面有郁色,就犹豫询问:“陈大哥,是不是周兄弟怪罪陈大哥当时没跪下求刘世坚?”
“不是这事儿,刘世坚那牛脾气说的话不能当真,脾气上来后胡搅蛮缠,可不会管说的话算不算数。我就是跪了,惹刘世坚笑话外,没一点作用。”
陈可昌自己拿起酒壶往碗里倒,脸色不快:“他不痛快的地方,也是咱解释不明白的地方。”
感觉自己也委屈,两碗酒下肚,鹿继善追着询问,陈可昌也就说了:“大家伙儿也知道周兄弟家里早前遇上了事儿,突然间就破落了。他又是个要强的人,想改善家里生计来证明他自家的本事,偏偏又顾忌脸面。我与他明明是手足情深,相互敬重。可就因为咱有些钱,就让他心事重重,患得患失。生怕别人说他图咱姓陈的几个钱,弄得咱也不好当面说他。”
又一碗酒下肚,陈可昌叹一口气:“我视他为手足兄弟,知他心里想要的,正好是咱随手就能做到的,结果就让他担心这又顾虑那的。几位弟兄说说,给自家兄弟一些财物算的了什么?又干外人何事?”
“陈大哥热情慷慨,弟兄们谁不说好。”
鹿继善端起酒壶给陈可昌倒酒,脸色诚恳:“我看终究是周兄弟岁数小脸皮薄,行事重意气。等周兄弟经历的事情多一些,自然能识陈大哥的好。”
赵建斗也跟着说:“鹿哥说得对,周兄弟处世未深,体会不到陈大哥的心意。”
“唉……不提他了,由他去吧。”
陈可昌也从浅碟里抓一把黄豆问:“这边儿还没抓到人?”
鹿继善扭头看一眼右五巷:“没有一点动静,好像犯事儿的人察觉了我等。”
从巷子口可以看到,巷子里约百步的地方有一片小树林,这是某家人的宅地,但没有盖房,而是种了一片树木。不管是年年就近打柴烧,还是等树木再长大些砍了方便盖房子,都是极有用处的一片小林木。
坏处也有一些,可能打雷的时候会招来雷,有树木的地方就有这种可能,也是可以忽略的。
然后就是小林子里有许多的鸟雀、乌鸦,叽叽喳喳有些吵闹;夜里起风时,树木摇曳枝叶哗啦啦作响,也会干扰附近邻里休息。
陈可昌歪头看着那一片显目的小树林,皱眉说:“换个思路,查一查右五巷近来迁来的人户。此前好端端,突然间有人拿石子打鸦巢,说明是新来人口所做,而非旧有人员。查到这类人后,对比一下右五巷邻里口供,时间若能吻合,大体就不差了。”
鹿继善三个人恍然,鹿继善一拍脑门:“啊呀,咋就没想到这一茬呢?”
赵建斗则疑惑:“陈大哥、鹿哥,当时咱弟兄也有类似的疑问,询问右五巷甲首田丰,据田丰所言,应不是新迁人口所为。”
陈可昌食指扣扣脸颊:“哦?难道查了新来人口?”
“只有一户,是一对父女,其父当街卖字画为生,女儿做男儿打扮,当街随其父学习画作。”
赵建斗如实回答,又尴尬赔笑:“如果真是新迁人口所为,可能就是这家的假男儿了。”
“今晚换了衣装,你们随我登门去问问,探探虚实。”
(https://www.zbbwx.net/book/2334470/415266479.html)
1秒记住紫笔文学:www.zbbwx.net。手机版阅读网址:m.zbbwx.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