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李纯文
不多时,周朝秀将前日与杨继先的会面情况说了一遍。
刘宗甲反复追问一些他眼中的重点,最后又问:“你真不知他拿走的那册青皮书全名?”
“小的真不知,刚取下来时杨小旗就来了,小的急着去迎接,书都在桌上。杨小旗进来后自己翻动,小的问都不敢多问一声,前后就瞥见‘花影’二字。”
当着周朝秀的面,一名小旗开口:“刘总旗,该不会是《梅花影说》?”
周朝秀神色茫然,根本不知道《梅花影说》是个什么东西,刘宗甲细细观察他神情细微处有无变动,摇着头:“应该不是,周朝良生前收藏《梅花影说》作甚?该有的精义都在《武经七书》里,他何必再收一本演阵兵书?”
另一名小旗犹豫片刻:“杨旗官说那书是禁书,若不是推脱之言,那当是《桃花影》无疑了。”
这话令刘宗甲皱眉不已,他还在观察中,见周朝秀毫无任何他想看到的反应:“此事暂歇按下,今日来寻你,除询问此事外,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刘爷请说,能做的小的绝不推诿。”
“也不需你做什么赴汤蹈火的事情,这话得从年前说起。”
刘宗甲稍稍坐正身子,停顿一下干咳两声正要说话,却见周朝秀从不远处的木箱里取出一捧果干拿来,刘宗甲脸上浮现笑意说着:“不知从几时起,自山东、河南开始,就有了许多女童、男童失窃案。去年十月初,北运河冰封时,有一些船误了时间被冻在通州,户部的人稽查船舱时竟救出被缚男童、女童八口,俱是乖巧可爱的孩子,看衣装、面相,皆出自富足人家。”
“历来绑架富户孩童所求不过赎金,然而这股时妖处处透着诡异,即不求赎金,也不就地贩卖,而是沿着运河向南方运。这本不干刘某事儿,可某辖区内有一国戚,他家孩子也不慎走失,这就由不得刘某了。”
他抬头看着抓腮一副思考模样的周朝秀:“张家湾乃是京门出入之枢纽,人烟密集难以仔细筛选排查,这里本就是刘某大力清查之地。事情变化也如刘某所料,二月中旬时,就有一对梆子手齐齐坠入冰窟,可有印象?”
周朝秀连忙点头:“有,说是两人踩冰过河,不想一人陷入冰窟,另一人搭救时齐齐坠入冰水,都没了性命。”
刘宗甲嘴角翘起冷笑:“此乃小时妖惑神之术也,事后刘某加派校尉、力士于你兄手下,命他追查张家湾各街各巷。估计是他查到了什么,一着不慎也被小时妖迷惑精神,坠水溺亡。他如是,杨嗣先也是如此。”
“这股小时妖性急,说明他们已到了穷途末路,合该狗急跳墙。也不瞒你,张家湾如今内松外紧,一旦抓住一缕妖贼线索,就能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他说得信心十足,周朝秀又判断不出真假,只能硬着头皮说:“刘爷若能用的上小的,小的愿随刘爷杀贼,无力杀贼也能为刘爷牵马、奔走。”
刘宗甲轻轻点头,扭头看一名小旗,这名小旗踏前一步对周朝秀拱手,神情生硬:“某唤作李纯文,今后会接替你兄、杨嗣先差事,监察张家湾内外动向。”
“小的见过李小旗。”
周朝秀拱手还礼,就听刘宗甲说:“今后李纯文会领着旗下校尉、力士混迹张家湾,暗中监视一切异动。而你,刘某给你报一个帮闲的差事儿,领力士月俸,每月所支俸禄由李纯文为你转发。而你,需要听从李旗官差遣,做得好,一月能拿两份俸。”
“小的自然愿意听刘爷安排,只是八月时卫里要差小的下操,又会推小的去京里考核。今后若在京里办差,那……”
“不碍事的,等两三月后,各处人手汇入张家湾,也不差你一个帮闲的力士。”
刘宗甲说着努嘴,做沉吟状,又说:“你兄终究是因事而亡,你家虽隶籍金吾左卫,但其中也有说法。我且大致分说与你,如何抉择,你家好好思量。待司里佥事官来你家询问相关时,也好有个应对。”
不清楚其中门道,周朝秀赶紧拱手做请教模样。
刘宗甲自清楚其中差别,做回忆状,缓缓说道:“成化十四年有诏令,曰‘力士校尉病故、或老疾不能应当、其子孙告替补者、行移该卫、查系在营生长、册籍有名、无违碍者、具奏收役。虽例不勾丁、而子孙愿替补者、亦准查收。”
“故,金吾左卫勾军勾的金吾左卫的丁,你的军籍勘合隶在金吾左卫,不在锦衣卫里。而依成化十四年之令例,你家可补一丁入袭力士、校尉之职。因你兄是因事而亡,会越过力士,补校尉之职。”
刘宗甲见周朝秀一脸疑惑、犹豫,继续说:“你若愿意来锦衣卫里做事儿,待佥事来你家抚慰时,自能补一个校尉差事儿。可刘某见你家人丁兴旺,这就有了说法。一个锦衣校尉的职,虽说不上体面,但也能养一户人口温饱,受的刁难也少。你若有心壮大门户,不若让出这个职,自己去考一个锦衣校尉。”
周朝秀轻轻点头:“刘爷为我周家做长远打算,小的哪能不识趣儿?再说家里只有军田六十亩,我这一辈不计良兄,还有男丁七人。土地难以供养,只能另谋生路,可人事艰难。依刘爷点拨,若能谋到一个锦衣校尉的职,刘爷无异于再生父母。”
闻言,刘宗甲呵呵做笑,看一眼李纯文,遂起身,说:“既然你懂事儿,也就省去了刘某许多口舌。”
随即刘宗甲就领着另一小旗、两名校尉离去,留下李纯文。
李纯文不似杨嗣先那么好说话,始终冷着一张脸,坐在刘宗甲之前的位置上,自顾自抓一把红枣吃:“或许你还有有些疑惑,总之从今儿起,你就是我李纯文名下的力士了,一些该知道的事儿你也得知道。”
他伸出指头指指周朝秀,又指指自己胸口,眼皮抬起:“不要称呼我为李小旗,也不要再称呼刘总旗为刘爷什么的,更不要再自称小的。以后呀,遇到正管上官你要自称职下,其他上官,你见了行礼就可,没必要打交道,也不能打交道。他们向你问话,你可自称卑职。”
周朝秀点头:“是,职下明白。”
“答话时要行礼,咬字要清楚,发音要重,脸上得有精神。”
“是,职下明白!”
周朝秀站直身子拱手俯首,忍住心中不快,沉音发声。
“现在才像那么一点样子,也别急,等你正式录入锦衣卫后,该有的礼仪自有老军来教。他们的棍棒,打在身上是真疼,还落不下伤,是真正硬本事儿。”
李纯文说着露笑:“以后,你要称呼我为李旗官。”
“是,职下见过李旗官。”
李纯文见了,笑吟吟打量周朝秀:“果然是个开窍的,有股机灵劲儿,难怪刘总旗在你身上多花了些心思。”
说着敛笑,说教道:“这小旗官虽是从七品,可没人喜欢这个小字,故小旗官、总旗官,统称旗官。”
周朝秀恍然,又是一叹:“无知之中对杨旗官多有冒犯,可惜不能向他当面致歉。”
“他是个大度人不会与你计较。”
李纯文也不啰嗦,话题一转:“我等皆隶属南镇抚司,你不必知道北镇抚司诸事,日后自会明白。我锦衣卫虽有十七千户所,但管事千户、带俸千户合计百余人,无法细细分说,就单说我南司。”
“第一是掌印官,职内专管的缉访京城、内外奸纠,有属官二人,旗校八十人。”
“第二是卫指挥,缉捕京城内外盗贼,有属官五人,旗校百人。”
“第三是与五城兵马使司类同,有千户五人,百户十人,旗校二百五十人。”
“这第四,是分巡缉捕盗贼,有千户五人,百户十人,旗校二百五十人,我等就属于这一路编制。”
“第五,是在京城内外缉捕无赖凶徒,有千户五人,百户十人,旗校五十人。”
“第六,是张家湾缉捕奸盗,有千户五人,百户十人,旗校五十人。”
“最后是奉旨梳理京城内外街道、疏通沟渠,有指挥一人,属官三人,旗校五十人。”
缓缓说着有条不紊,李纯文下巴一扬:“看你疑惑,可是在想张家湾有人,为什么还要差发我们这些人?原因是你兄他是刘总旗名下的旗官,加上刘总旗也接到相关案情,司里才拨给刘总旗来办。”
李纯文说着起身,拍着周朝秀肩膀勉励道:“等你家丧事办完,你务必抽出时间去卫学里学习。像我等旗官想要升到总旗,积蓄资历、功勋虽能达到,但耗时良久。唯有精熟律法,或武艺卓群,才能迅速升迁,十年内百户之位可期。”
“不要怕学文艰难,这是你最好的机会。你体格瘦弱,很难从一众校尉中晋升旗官。可能你还不知,我与杨嗣先还是校尉时,你兄就已是旗官了。若无这档子事,再过一两月,他会转调张家湾,升个总旗官。”
“你只要勤勉做事不亏名节,待刘总旗晋升百户后,多少会受到照拂。”
周朝秀自然理解他话里的意思,大家不是白帮你,你是自己人才帮你,当即感激说道:“刘总旗的恩德,我周家刻骨难忘,绝不会朝三暮四做那随风倒的墙头草。”
李纯文露出一闪而逝的微笑,又说:“我见你亲兄体格粗壮,可惜身躯僵硬。不若,你让他诠补校尉。待丧事完结,去金吾左卫先做个下操军余,吃饱喝足也能操练武艺。补成校尉后,每年九月要例行并枪,身躯强健武艺出众者,能超擢二级,往往能胜同僚者,也能实授旗官。这其中有太多门道,你以后就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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