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走为上
李赫男怒气冲冲的去打电话，更加怒气冲冲的返了回来。他也感觉自己和王亚樵有些犯顶，很难心平气和的商量一件事情。
回到高家全租住的大杂院门前，李赫男若有所觉的停了下来。他悄悄观察周边，很快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一个卖烟的小贩，以前在这条街上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一个人。
他用手拍了拍衣袋，走向了那个小贩。
“先生，来包烟？”那名烟贩和李赫男差不多的年纪，比较瘦小，面容有些发黑，但一眼看上去，就有一种精明干练的感觉。
“呵呵。好啊，来包哈德门。”
“给，先生。承您照顾，只要十五个大子。”
李赫男装作烟瘾发作的样子，接过香烟，立刻打开包装抽出一根叼在了嘴上。他快速翻了翻上衣和裤子的几个口袋，看着烟贩说道：“有火没有？”
“有的。一个大子两包。”那烟贩掏出两盒火柴递给李赫男。
李赫男又装着找钱的样子，重新把身上所有衣袋翻找了一遍。
“糟了，出来匆忙，忘记带钱了。”李赫男喃喃自语，举着打开的香烟，不好意思的看着那名烟贩。
“呵呵。没关系。下次再给吧。我经常在这里卖烟，您是住这个院子吧？”那烟贩收起火柴，指着对面院子说道。
“我住在左边那个院子。对了，以前在这片卖烟的老高头去哪了？我怎么没见过你啊。”
“那是我表兄。他去别处了，把这片让给了我。”
李赫男轻轻一笑，又板起面孔，冷冷说道：“我根本不知道那个经常在这片卖烟的人姓什么。”
那名烟贩微笑着说道：“他真的姓高。您猜的真准。”
“是吗？我运气真的不错。这样吧，你跟我到朋友家走一趟，我取钱给你。”
“我就不跟您进去了，先生。我在这等您，您去取钱吧。”那名烟贩轻轻摇了摇头。
“你不担心我一去不回吗？”李赫男冷笑着问道。
“我表兄说过，这里大多是外省人，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他提醒过我，不要进陌生人的家门。您去取钱吧，我在这等您。”烟贩划着了一根火柴，想替李赫男点烟。
“哼。我不抽烟。你是斧头帮的人吧。”李赫男把香烟扔到了烟摊上。
“呵呵。您真会开玩笑。我要是斧头帮的人，还用的着挣这点小钱吗？算了，先生。就当我请您抽了一支烟。不要您钱了。”烟贩扔掉手上那根火柴，收好烟摊，挂在身上，转身吆喝着离开了李赫男身边。
李赫男取下嘴上的香烟，看着离开不远就停下来继续摆摊的烟贩，轻轻点了点头，也转身进了院子。
严雪松刚刚摆好了酒菜，发现李赫男推门进来，微笑着迎上前替他挂好脱下来的衣帽，轻声问道：“怎么样？三哥同意了吗？”
李赫男看着站在桌边，一脸苦笑的高家全，摇头说道：“吃饭吧。咱们出来这么长时间，也应该回家去了。要不，继续去北京，串串亲戚也行啊。”说完，径直坐到酒桌旁边，取过桌上的酒坛，一掌拍掉了泥封。
严雪松以为李赫男在开玩笑，并没有在意，转身走到酒桌前帮两人摆好酒杯和碗筷。
高家全却知道，李赫男说的是真话，并不是在开玩笑。李赫男作出真实决定的时候，都和现在一样，轻描淡写，绝不解释。
“少爷。我愿意去。我愿意革命。您别因为我，耽误了三哥的事情。”高家全没有坐下，认真的看着李赫男说道。
李赫男拉着高家全坐下，一边给他倒酒，一边对严雪松说道：“行啊，阿雪。这么一会儿功夫，你就又发展了一个革命党。”
严雪松没有理会李赫男的嘲讽，坐下来问道：“阿男。这件事情真的很危险吗？真的会被人家打死？”
李赫男给两人倒好了酒，举杯敬高家全说道：“走一个。”
高家全看李赫男一口干掉了酒碗中的黄酒，连忙端杯陪饮。
严雪松心中一沉。李赫男虽然没有回答，却用行动暗示了自己，这件事情真的很危险。
高家全放下酒碗也感觉有些不对，他胆战心惊的站起来看着李赫男问道：“少，少爷。您这不是，在给我喝送行酒吧。”
“吃菜。来，坐着。多吃些。阿雪。明天早上我们过来，再给阿全做些好吃的。阿全，想吃什么跟你少奶奶说啊，千万别客气。”李赫男把高家全拉到凳子上，又给他碗中夹了些肉菜。
“少，少，少爷。你，你可别吓我啊。”李赫男突然表现出来的热情，让高家全更加害怕了。
“阿男。你是在开玩笑，一定是在开玩笑，对不对？”严雪松也不由真的紧张了起来。
“开玩笑？你以为这是咱们湖南乡下打群架呢？”李赫男面无表情的继续倒酒夹菜。
严雪松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非要打死人才可以吗？不过是进个公园而矣，那些洋人，不会这么狠吧。”
高家全也满怀希望的看着李赫男，希望他能同意严雪松的看法。
“呵呵。天真。”李赫男吃了口菜，自已拿起酒杯又干了一碗黄酒。
“哎呀。别喝了。快点说啊。到底怎么回事？”严雪松气恼的抢过李赫男手中的筷子，紧张的问道。
“先吃完饭再说，行不行啊。”
高家全也急忙催促道：“少爷。您还是先说吧。我真的吃不下啊。是死是活，您还是给我个准信吧。”
“去。九死一生。不去。哎。只怕也难脱身啊。我们能悄悄离开，逃回家去，都要祈求老天爷开眼哪。”
“哎呀。你能不能痛快些，别磨磨蹭蹭的。快点说，为什么？”严雪松气得祭出了二指禅神功，威胁说道。
李赫男只能叹息一声说道：“要挑起华夷矛盾，普通的打人事件是不行的。只能有人去牺牲。人不一定是洋人打死的，却一定会算到洋人头上。这叫栽赃。懂不懂？我跟三哥说起，让他找个人到外滩公园溜狗、叫骂、惹事的时候，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他还跟我要安家费呢。知道什么是安家费吗？那十块大洋就是买命钱。引起冲突的洋人也得不着好，三哥那里早就安排好了其他人，会故意打伤洋人，甚至打死洋人，再故意被巡捕抓去坐牢，甚至被判死刑。只有这样，才能使事件激化，才能让洋人和北洋政府相信，之后我们华人的所有行动都是洋人的过激行为造成的。他们才不敢对华人的反抗行为进行镇压。他们会担心引起华人更大的、更加激烈的反抗行动。同时，也只有这样，国人才会愤慨，才会兔死狐悲，团结起来反抗洋人暴行。”
严雪松和高家全已经惊呆住了，他们相信李赫男说的这些，相信李赫男没有在开玩笑。
李赫男默默的掏出刚才那支香烟，把玩着说道：“斧头帮的人就守在外面。他们担心阿全反悔，怕他逃走。”
“怎么可以这样。革命怎么可以这样？”严雪松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
“革命是需要流血牺牲的。与列强和北洋相比，我们还是太弱小了。为了成功，只能用些非正常的手段。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李赫男有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高家全傻傻呆在那里，眼泪都吓了出来。他还没有娶老婆呢。如果可能，他再也不想着攀高枝，找个像严雪松这样漂亮又有文化的老婆了。他觉得老家镇子里那些姑娘就不错了，虽然不识字，但都还算漂亮。
“那怎么办？”严雪松有些焦急的问道。
“走。三十六计最高明、最常用的一招。我们回家，或者去北京也行。总之要离开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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