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斯拜尔之王（一）
“众所周知，安格鲁斯人是对伊菲尔蒂斯沙漠以西，伊米尔高原以南，在西奥斯维坦大陆所居住的人类的统称，这个称呼最早能追溯到大致黎明纪元二百七十年到三百年间，也就是斯拜尔城建立之时。为了纪念斯拜尔和天启骑士所领导的战胜尤弥尔的那场旷日持久却又意义非凡的战役，各个分散的人类部族骄傲的称自己为安格鲁斯人，意为‘神选之民’。当时的人们认为一个灿烂无比的时代即将开启，随之而来的却是追逐权力的混战。我们总是陷入欲望所创造的致命螺旋之中，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摆在眼前才会重新走到一起，当我看着孤峰之上斯拜尔冷峻的面容时，心中只有无比的悲伤。他的付出究竟换来了什么？同样做出隐世选择的法师和精灵，甚至是侏儒一族都离开了那座名存实亡的奇迹之城。人类的时代到来了，自相残杀的时代也重新由此开启……”
——摘自《安格鲁斯帝国的崛起》，作者不详，是撒提安大图书馆保存最古老的内部文献手抄本之一，后半部被撕毁。
1
夏季的暖风轻轻吹过，斯拜尔城第八层的千语长廊内发出无数低吟，那是从长廊边缘的九百九十九根纯白玉石柱上雕刻出来的无数大小不一的孔洞中发出来的声音。那声音无法言喻，在狂风大作之时，整个斯拜尔城都能听到这些奇异的声音。有人说那就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旋律，有人说那是从至高天传来的天使颂歌，无论如何，众口一词，那无疑是天籁之音。
当然有一个人与所有人的想法全然不同，那就是现在正在长廊外的空中花园内与自己的剑术老师对战的年轻王子。他儿时就极度讨厌这些声音，在他听来，那些声音好似厉鬼的哭嚎，它曾恐惧的幻想着那些魑魅魍魉正从伊菲尔蒂斯深渊内争先恐后涌入现世的场景，这让他彻夜难寐。
而如今，他还是一样的想法。
就像他目前所面对的一堆破事儿。
丹尼尔王子紧锁眉头，凝神拆招，汗衫已经被汗水浸透，金色卷发也有些湿润。他手持未开刃的双剑，剑招已经有些凌乱，不单单是这些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更多的还是这个前途未卜的王国。
丹尼尔·费利克斯·恩格尔，恩格尔家族的正统继承人，安格鲁斯帝国的王者——虽然还未举行加冕仪式，但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老丹尼尔王咽气也只这一两天。
丹尼尔的对手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一嘴烂牙，左边面颊上的可怖伤疤只是微微抽动，只有右边脸颊能看出表情。
这是皇家剑术大师卢卡斯，人称“双面人”。开国老臣之一，与丹尼尔的父亲一同征战沙场时他还只有十五岁，但没人怀疑他的能力，也是他第一个杀入斯拜尔城，终结了温特王朝的统治。
卢卡斯左边脸颊的伤疤是在十年前的“血雨之战”中被米德加尔特人所伤，面部神经受损，总是不由自主的抽动，甚至流下眼泪和口水，据说伤到他的还是个女子。
但卢卡斯却并不认为这是耻辱，甚至主动提议与米德加尔特人休战。
他只是说打一场什么也捞不到的仗不如不打。
丹尼尔很怀疑卢卡斯的话，他可不是那种渴望财富和功名的人，要知道直到现在他也不接受任何封地，只愿留在斯拜尔城，而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根本就不可能是惧怕米德加尔特人。
所以，丹尼尔不得不认同那个传闻，据说在与米德加尔特人议和后，他与那个米德加尔特女子睡了一觉。
这个老东西绝对是爱上了那个北方蛮子。
卢卡斯一剑刺出，丹尼尔双剑架住，但卢卡斯一口唾沫啐到丹尼尔的脸上，丹尼尔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向后踉跄了一步，勉强站稳。但这已经足够了，卢卡斯再次笑呵呵的刺出一剑，紧接着是迅捷无比的连续突刺，丹尼尔手臂、腹部和左腿分别被刺中，他咬紧牙关没有摔倒，慌乱之间右臂挥舞，想要用剑荡开卢卡斯的突刺，但卢卡斯早已将剑交于左手，同时矮身欺上，用宽阔的剑身砸在丹尼尔的肋下，丹尼尔倒抽一口凉气，不禁睁大双眼，卢卡斯却已经旋转身体，一脚踢出，将丹尼尔绊倒在地，然后将剑尖抵住这位王子的咽喉。
2
“你的荣誉何在，卢卡斯？竟然向我吐唾沫！”
丹尼尔扔下双剑，抹了一把脸，然后恶心的看看，急忙在自己的裤子上擦了起来。
“打仗可不是比武，一口唾沫能换一条命，这就是他妈的赚大发了！”
卢卡斯又笑了起来，移开剑尖。
丹尼尔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不笑时要好看的多。
“我可是皇帝。”
丹尼尔握住卢卡斯伸出的手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哈，那你要砍我的头吗，陛下？”
卢卡斯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据我所知，王冠还没戴在你的头上。”
丹尼尔无言以对。
这老东西说话总是这么一针见血，但是却也让人抓狂的要命。
丹尼尔发现自己真的在考虑是否要将卢卡斯的脑袋削下来，卢卡斯却毫不在意这个年轻王子满眼杀意的注视，只是擦了擦左眼不由自主留下的眼泪，右边嘴角上扬，依然是乐在其中。
妈的，我需要他。
这座城里敌人比朋友要多得多，而我绝不会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至少现在不会。
丹尼尔叹了口气，开始检查身上刺痛的伤口，他将手放在肋下，疼痛感让他呲牙咧嘴。
王八蛋。
丹尼尔白了卢卡斯一眼。
但他很快便全神贯注起来。
金色的光芒在他的眼中一闪即逝，卢卡斯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胡茬，饶有兴致的看着丹尼尔。
丹尼尔长吁一口气，重新按了按伤口的位置。
所有的伤口瞬间愈合，完好如初。
他是王室之中唯一一个拥有圣堂武士能力的人，但这并未给他带来父亲的宠信，反而将他送到北方，要不是米德加尔特人的南下，他还在那个冰冷的地方堆雪人呢。
“真是杀千刀的好能力，听说这能力还能恢复体力？”
卢卡斯总是对圣堂武士的治愈术非常感兴趣。
“那只能对别人使用，而且会耗尽自己的体力，只是一种交换而已。”
丹尼尔不知道卢卡斯为何会问起这个。
卢卡斯突然有些艳羡的咧咧嘴，“妈的，教皇可真是好命，有那帮圣堂武士在，这操起娘们儿来爽歪歪啊。”
“我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
丹尼尔有些好奇，为何世人眼中的铁血君主，统领六国的王者，也就是自己脾气暴躁的父亲会容忍这个满口污言秽语的无赖呆在身边这么多年还没有将其碎尸万段。
“真是不经念叨啊……”
卢卡斯却已经将头转向千语长廊的方向，越过花坛和修剪过的低矮灌木从，一队人正缓缓经过空中花园的圆形拱门。
丹尼尔抽了抽鼻子。
妈的。
教皇保罗三世正挺着大肚子身穿雍容华贵的白色祭祀礼服走在队伍的前面，他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丹尼尔和卢卡斯，肥硕脸上的小眼睛微微眯起，毫无笑意的停下脚步，然后颔首致意。
四名圣堂武士全副武装，金色铠甲烁烁放光，他们齐刷刷的将右臂放在胸口，低头向丹尼尔敬礼。
手臂击打在铠甲上的声音一时间让丹尼尔忘记了长廊玉柱上响起的絮语。
丹尼尔向圣堂武士们略一点头，然后向着教皇不情愿的单膝跪地，并低下头，身旁的卢卡斯也依样跪下。
脚步声再次响起，教皇一语未发，重新迈开脚步。
丹尼尔皱起眉头，用余光瞥向众人离开的方向。
“他还真是瞧不起你。”
卢卡斯轻声说道，但语气并非嘲笑。
“我也不想去亲他的肥手。”
丹尼尔慢慢站起身，他看到还有一人跟在教皇的身边，那人身材高大，灰色平头后面却扎着一条小辫。
“那是谁？”
丹尼尔问道。
卢卡斯走上两步，眯缝着右眼观察了半晌。
“商会的首席术士科尔·塞缪尔。”
“什么？一个阿波斯？我以为他们最讨厌教会。”
丹尼尔有些吃惊的看着科尔的背影。
“这年头有啥怪事我都不感到奇怪。”
卢卡斯似乎失去了兴趣，但马上就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
“什么人！”
卢卡斯猛然回头，大喝一声。
一个黑影从后方的树影中蹿了出来，单膝跪地。
卢卡斯注意到那人黑色外衣的胸口有一个血红的乌鸦头像。
“什么事来这里找我？”
卢卡斯眉头微蹙，疑惑的看向一旁的丹尼尔。
“您要我们办的事已经完成了。”
黑衣人透过面罩看着丹尼尔说道。
丹尼尔点点头，黑衣人站起身重新隐入阴影。
“你做了什么？”
卢卡斯问道。
“要一起来看看吗？”
丹尼尔微笑了起来，他看了看卢卡斯脸上的讶异之色，享受着这一秒些许的快慰。
卢卡斯沉默片刻，然后耸了耸肩。
“乌鸦带来死亡的讯息，你知道他们不会忠心于你。”
“我知道，但他们忠于金子。”
丹尼尔抓起地上的长剑，“有些时候，这要比忠心有用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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