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荣誉,无关生死,高于生死
“晚上再弄吧。”
李轩看见刘备的样子,有些犯懒,谁知关羽,张世平见刘备样子,同样把碗朝身后一放,掏出了同样的相似事物。
便是连张飞都沉静了下来,郑重的看着李轩:“既然是小弟定下的每次战后,必须第一时间总结,那便是军规。昨日误酒已是耽搁,今日不可再误。”
刘备对李轩无奈的表情视而不见,一面把折册展开压平,一面提笔在手,环顾左右:“老规矩,大哥先问,此战前后,你们发现的我等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我北方军此战最大的短板在哪一块,我等此战最大的疏漏在哪里?”
“唉。”
李轩见刘备说完,就用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无奈的把碗筷朝旁一拨拉,揉着眼角道,“军地医疗教育防护预警体系建立的问题,军医培养教研与战场实时救护问题,军中与战后防疫问题。这不是北方军单独的问题,是整个北盟要共同面对的问题,需要军地协同,关联互补,培养习惯,严肃纪律。”
顿了顿,又道,“我们最缺的短板是荣誉,是我们的通天塔里,有没有骨头位置的问题。是我们的士卒,究竟需不需要名字的问题。”
在场众人尽皆愕然,没想到李轩说的不是战事中暴露的问题。
“这不单是军事问题,还是事关生死存亡的问题。”
李轩看到了桌旁一溜愕然的表情,坚定道,“荣誉,无关生死,高于生死。”
……
没走过的路,才会被路旁的风景吸引,吸引心神与眼球的不是风景,是新鲜感。
生活在古城中的人,对古迹是毫无兴趣的,因为习惯了,不新鲜。再好的如画山水,生活在画中的人,眼中反而是看不到画的。
李轩是进入了一个突兀的新环境,环境中的人觉得他突兀,他同样觉得环境突兀,看到任何事都新鲜,会不由自主的比较。
因为文明的冲突。
他看到猪吃人就挺新鲜的,原来的他只知道路有冻死骨,饿极了吃观音土,易子而食一类的玩意。
直到他发现了路旁饿的动不了的饥民,同样是野猪的食物时,他才总算摸到了点大灾之后,必有大疫的脉络。
于是,李轩对高洪针对黄巾降卒下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循居庸东部荒山无地下水脉带,挖宽度为两箭步,深度为够摞下三人,上面的土野兽还刨不开,长度为平躺着能放下一千人的壕沟。
用于埋尸。
且两千余具战死的黄巾尸首,扔进坑之前,必须身无寸缕。
光条条的来,光条条的去。
因为麻棉等布织物,自然降解的速度太慢,没有人肉腐化的速度快。
一旦在尸体腐化过程中,被野狗、豺、狼、獾、山鼬,野猪等野兽刨开地食尸,就会把附着腐尸上的衣物撕扯拖带出地表。
而那就是传染源,瘟疫。
两军杀伐,若战后不处理好尸体,一旦交战地域位于僻乡村落旁,乡民是没有军队的组织力的,没有能力完成掩埋。
那一个个交战地,便等于一个个瘟疫辐射源,会让周边地带在数十年内,都面临瘟疫的威胁。
因为人更容易传染人。
食肉与食腐的野兽,一旦食人,不过是在食谱中加了个人肉的因子,从此知道人是可以吃的。
这样的野兽很反动,但把人吃了,远远好于将瘟疫传播开。
两千余具黄巾尸体,掩埋之后,要撒石灰,其上松土要用木石锤夯实。
能不被野兽吃了,还是自然腐烂成累累白骨的好。
尘归尘,土归土。
这是对两千余具黄巾尸首的处理方式,挖万人坑,身无寸缕,集体掩埋。
北方军阵亡者不同。
居庸之战前后,北方军伤亡三百出头,除骨折等需三月以上调理的创伤外,大多为无需脱队,与短期即可归队的轻伤员。
其中,手臂脚趾等肢节,眼耳口鼻等器官永久损失的重伤,伤残士卒二十八人,阵亡十七人。
这十七位烈士,同样除战衣,只不过是擦净全身,整理遗容之后,再换全套崭新的北方军军服。
入棺披军旗,与一罐取之战死之地的泥土,一柄北方军战刀,一封写在牍简绢绸之上,由刘备等北盟大头目,与烈士直属长官亲书的彰功感状,一起收敛于棺木之中。
除下的旧战衣有污不除,有血不洗,将会与烈士生前私人物品,军中佩刀,并北方军感状,一同交回烈士家属手中。
收敛烈士的棺木,皆是从居庸城关内的寿枋店中,挑来的最好棺木。多选悬崖之上的百年杉桐,梓樟为材。
这种百年悬崖老木,入水即沉,入土难朽。但与船材一样,要自然阴晾经年,要择木定制。所以,买的起贵棺材的都是很早就预定了。
无一例外,好棺木全是有主之物。
不少边军将官,老人,还会定期来看自己死后的寿枋。
其中三具寿枋原主人愿让,其余皆不愿让。
北方军后勤曹官一概不管,留下双倍定制钱后,强制拉走。
之后,棺木由烈士生前所在伍书名,由北方军随军匠作刻功以彰。
每一个烈士,每一个棺木之上,都是有名字的。
北盟之军是有名字的,叫“北方军”。
北方军中没有无名之辈,为北方军战死之人,人人有名有姓,亡于何役,阵亡何处,家居何地,姓氏名谁,为何而死。
谁愿为北方军效命,北方军就愿为谁交代清楚。
为自家人刻功留名,愿其彪炳千古。
这十七具敛着烈士遗体的棺木,不会下葬,于北方军全军列阵,恭送烈士之后,暂收于居庸内的北方军营。
这十七具棺木,将由新成立的警卫旗三什卫士负责日夜站岗守卫,灵堂长灯不灭,柩前篝火熊熊。
待择地之后,这十七具敛着烈士的棺木,会统一安葬于北方军公墓之中。
北方军一日不灭,未来北方军公墓的英灵殿中,长灯一日不熄。
牛春曾经问过李轩:“小仙啊,你的通天塔里,有骨头的位置么?”
李轩现在能回答了:“没有,有。”
他的通天塔里,装不下不相干的人,没有敌人的位置。
有的,只是自家人的骨头!
当盖着北方军军旗,被警卫旗卫士抬着的一具具棺木,从六千全副武装,齐整列队的北方军阵列通道中,缓缓走过时。
有一种尊重,被感受到了这种尊重的士卒,记在了心中。
于是,这些士卒的心中,燃起了一盏灯。
再好的条件,军饷,待遇,福利,都是油。有了火添油,火燃的就越旺,就越是要为了让火燃的更旺而舍生忘死,就越是要千里觅封侯。
没有这团火,没有这盏灯,再多的油,也是油水,只能养猪之肥膘,偷油之鼠。
火不在大小,在于有没有。
烧掉整片森林,不过需要一个火星而已。
燃掉整个天下,也不过需要一把火而已。
草原再大,一鼓而下。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
苏双是第八日,才带着百骑进的居庸。
苏双到时,居庸城前的一万八千黄巾战俘,已大半进了葫芦谷。
葫芦谷便是居庸一战,包括南口邓茂部战俘在内,两万余黄巾战俘,与伤兵的暂时关押地了。
“劳改营”的番号,正式出现在了葫芦谷中,诞生的无声无息。即便是此时正身处于此营之中的战俘,也一无所觉,丝毫不知道第一批劳改犯的资历,将是未来怎样的一笔财富。
一劳二劳三劳人员,多为北方军抓获的战争俘虏。其与北盟日后发起的严厉清理土匪道门的一清二清三清专案,无需审判,即逮即递解的民间反动渣滓,并称“老三劳”,“新三清”,享誉军地,威震江湖。
葫芦谷,就是劳改犯的精神圣地!
除黄巾伤兵会先行转移至涿县等地外,其余战俘皆被暂时封闭在这一天然谷地,由龙虎豹三亭中的龙亭,一南一北谷道出口设卡,负责暂时看管。
葫芦谷北口是居庸,龙亭只在北山道出口外,留了二百兵卒,设立临时哨卡与简易营寨,用以隔离葫芦谷与居庸,防止零星黄巾出口乱蹿。
龙亭其余八百步卒,将重新立寨于南口外悬羊击鼓处,用以堵口。并每日按量向葫芦谷中补充粮食,每天仅按人头补充常人刚够吃饱分量的五成。
也就是不够吃。
这批黄巾战俘将保持半饥饿状态,直至被再次转移。
这批黄巾战俘始终没有被缴械,苏双率百骑穿谷而过时,错身而过的黄巾就有戈矛刀弓在手,只是没人朝苏双招呼罢了。
北方军主力同样扎于谷内,便是连预要南口驻扎的龙亭八百人马,皆在葫芦谷内,与黄巾战俘呈箭靶圆心状混扎。
圈内是黄巾战俘,外圈包括贴谷内东西两边山壁,帐幕相连的是北方军。
不缴俘虏械,军事管理,以俘虏管俘虏,半饥半饱,就是为了加速熬鹰。
不上枷锁,不负巨石,让想跳的随意跳,想闹的戈矛随手可得,谁跳谁闹,不劝不问缘由,不光诛首恶,同帐不管知不知情,一律连坐。
李轩不知道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怎么来的,但他知道这病的是在什么环境下得的,那就简单了,模拟环境嘛。
“世平兄,轩有一事要拜托呀。”
苏双一行人过来与李轩等人见过,不等多聊就好奇的去看西门临时校场内,租赁来的胡部勇士去了。
八日的功夫,诸部同至居庸的胡骑应租者过千,预计沿长城东进途中,还可得两千左右的诸部部民加入。
苏双一走,李轩就叫住了正欲同去的张世平。
“小仙直说。”
张世平说话的功夫,随李轩一起走到了南门低矮的挡马洞前,一边躬身打量着仅一人多高的城墙低矮步兵通道,边随口道,“少见你如此客气,要算谁?还是又要人背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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