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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六章 重辟五德,相生相克


  “我们的将兵,若不想一代不如一代,就只能代代勤习武艺,代代守护武勋,代代奋勇杀敌。”

  李轩冷然道,“军人,既然收割的是军田,埋骨军田,亡于兵解,才是死得其所,无愧祖先武之勇名。荣华富贵,武勋荣耀,皆在武之一途。

  武运长久,才是我们的军人,应该秉承的传承信念,而不是传给子孙多少田,不是他妈的天天想着回家收麦子。”

  刘备被噎了一下,眼神一滞,想了想四弟的用意,福灵心至的脱口而出:“小弟欲分德?复先秦之道分?”

  “不错,先秦有五德始终之说,金木水火土,彼此相生相克,强弱交替,阴阳变化,无有穷尽。今我北盟当重辟君、士、农、工,商五德,不遵同德,不可同心,互不统属,相生相克,以致生机无穷。

  商贾就是赚钱,赚钱就是商贾的道,就是商贾的德,赚到了钱的商贾就是正义的,赔了钱的商贾就是不正义的。什么仁义乱七八糟的,商贾不用守,守信就可以了,就是多雇伙计,多挣钱,多缴税,那就是商贾最大的正义。

  外敌入侵,市民不用上城墙守城,那不是小市民该守的德,宁可城不要了,告诉对手,我这个是不设防城市,归你了。宁可失城,不可失德,不能让市民担负不该担负的德。那是军队的失职,武士的耻辱。

  武士之德,不是市民应该担负的德,因为市民享受的不是武士的地位与待遇,就没有承担武士责任的义务。打仗,不是市民要承担的义务。

  市民就是好好生活就可以了,该做工做工,该缴税缴税。外敌来了,不用上城墙用命,在家该给孩子做饭,继续做。等敌人入城接收,税缴给敌人就可以了。我们何时夺回城市,再把税缴给我们。

  敌若敢让我们的市民上城墙帮其守城,若敢屠我们的市民,我们的军队就会报复。

  敌有多不敢伤害我们的市民,看的不是道理,不是仁义。要看我们有多强大,要看我们的军队报复有多烈,要看我们武士,是否玷污了他们对敌人要像寒冬一样冷酷无情的武德。

  若我们的军队都打不赢敌人,那证明是我们的军队废物,证明我们的武士阶层已经腐朽了,那证明我们就是弱者了。

  弱者,被强者征服,支配,奴役,是理所当然的。我们一群废物,没必要腐朽而死,还要市民陪葬。军队与武士阶层一旦朽掉,填再多的民进去,不过也是陪葬罢了。

  农把农林牧渔搞好,让自己富起来,就是最大的德,比扯什么道德的蛋都有道德。

  工就是把器物造好,让我大汉物华天宝,让自己大宅美娘,荒淫奢侈,钱满屋,徒弟跪一地,这就是有工德的大工。荒淫奢侈,钱满屋,有闲就打徒弟,很好,很正义,很有道德。”

  李轩面无表情,冷然道,“天下一德,便是天下臭水一潭,便是天下同愚,同僵,同腐,同朽。儒术软民之治,实是幻觉,真正想维系统治,万世一系,恰恰是分德。

  八百年春秋,无一例平民革鼎。只要各行各阶的德立住了,贵贱有别,贱如何晋贵,贵如何沦落为贱,讲清楚了。能守住德,守住贵贱,就能守住千年王朝,万世一系,没有问题。

  否则,一旦社会各阶层全尊儒,全是一个德,就等于接过了儒的那根兴亡曲线,任何势力,任何王朝,都逃不掉这根兴亡曲线。

  那与雄兵变熊兵的演进是一模一样的,前期敢死,逐步变怕死。精锐慢慢变乌合,越来越退化。直至被区域空间外的狼,像羊一样屠杀。那势力也好,王朝也罢,就只能不断循环,不断重复。

  我北盟若不想接过这根兴衰曲线,就不能接大汉武帝之后的道统。只取大汉法统,接先秦道统,分德,分它个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强弱交替,阴阳变化,无有穷尽,生生不息,源源不竭。”

  刘备静静听着,听的嘴慢慢张开而不觉,听的眼光莫名,时而散了焦距,时而精光迸射。

  他明白自家小弟何意,这是在刘虞为北盟划了地盘之后,天下既辟,重开东西南北。那这个大汉天下之下的小天下,是要与大天下融呢,还是自辟另一套三纲五常,吞噬天地呢?

  什么叫国士?刘备感觉自家小弟就是国士,与皓首穷经的大儒不是一回事。不论孔子这句话如何断句,孟子这句话什么意思。论的是人如何分,势如何分,天下是什么意思,如何分天下。

  小弟这是要请至圣降阶,再造几个圣人与其平阶呀。

  连圣人的官都敢降,自家小弟真是反动的没边了。

  不信神却造神,君之神,武之神,士之神,农之神,工之神,商之神……

  小弟这是要让他封神呀。

  刘备心中震动的同时,又有些自卑,想自己一个织席贩履的,封的神谁认哪。

  小弟挖坑又一向深不见底,偏又让人察之不觉,万一掉坑里爬不上来呀。

  就似一个伍七个豆一样,立规好立,豆好给。可规撤不了,豆收不回啊。与商鞅的军功爵一样,一撤,豆一收,北方军就崩逑了。

  他被自家四弟坑怕了,暗忖若是一不小心又被小弟带进沟里,这个“分德之缸”看起来比一伍七个豆的缸,要大得多,影响也深远的多。这要是掉进去,还能爬出来么?

  刘备颇有些怵自家小弟又坑他,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一脸风轻云淡的李轩,弱弱道:“小弟是反儒?反圣人?”

  “儒有什么好反的?圣人品洁德操都是上上之选,塑身成像,以励后人且来不及,反圣人干嘛?”

  李轩闻声一愣,诧异的看了刘备一眼,有点明白过来了,摆手一晒道,“不是反,是站的位置不同。圣人可为民之圣,王可尊圣,圣却不是王之圣。在王手里,圣就从圣,变成工具了,工具有什么好反的?只有适合不适合而已。”

  李轩说着,忽而诡异一笑,与刘备比了比谁睁的眼大,瞠目道,“大哥可知,先秦学派,诸子百家,我最推崇,最尊重哪一派,哪一家?”

  “少做怪相。”

  刘备见李轩眼瞪的溜圆,与他比眼大,没好气的瞪了不着调的弟弟一眼,想了想,又轻轻摇头,“兵家?小弟是逃跑的行家!法家?小弟又最厌繁法。墨家?兼爱不攻?你兼忽悠还差不多,没见你多爱民,攻杀也没见你手软。纵横家?你秉性又好逸恶劳,苏秦张仪出去纵横了,你宅家里躺着不动了。确实奇怪,小弟究竟最崇何派?”

  “当然是儒家。”李轩呵呵一笑,得意的摇头晃脑,一副就知你想不到的样子。

  “呃?”

  刘备愣了下,眼神发滞,“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李轩笑吟吟的用眼神鄙视了一下刘备,“大哥可知,小弟为何崇儒重儒?”

  “…”刘备刚要开口,又是一沉吟,之后摇摇头,“大哥不知。”

  “因为儒家是赢家啊。”

  李轩呵呵一笑,“什么诸子百家,不过是些守户的学问。能博采众长,海纳百川的学派,唯有名教呀。”

  说着,又是古怪的一笑,“可以审时度势,为上位者所用,让尧舜禹禅让的学派,也唯有三代之治的儒家呀。”

  刘备闻声苦笑一声,他没事就与自家一肚子古怪学问的小弟扯淡,自然早知道三代之治,禅让什么的是怎么回事了,眼神颇有些莫名:“名教能赢,不是赢在学问高深。名教赢就赢在,大王说什么,就是什么。天子要什么,就有什么啊。”

  “唉,所以我说大哥聪慧,那小弟又为何要反儒反圣呢?”

  李轩叹了口气,不知为何而叹,儒学就是伦理的基石,有什么好反的。他反的是天下各行各业各阶层只有一个脑子一个德,最终兴衰曲线把天下拖入臭水一潭的旧法。

  李轩不知想到什么,语气略带萧索:“儒是什么?士大夫是什么?就是骑着狼的狈,与小弟的角色是一样的。无论是汉地的统治者,异族的征服者,都是狼。儒是狈,只管骑狼,不管汉狼胡狼的,狼与狈是一条船,只不过是一软一硬而已。

  统治者是一把刀,名教是一张网。

  刀与网彼此需要,甚至可以说,统治者更需要儒。

  刀钝了,换一把就是,一日变幻城头大王旗,足矣。

  可刀要想把网换了,那可比夺天下,还要难的多。不愿大乱,就绝非一朝之功。

  名教离得开任何一条狼,任何统治者却离不了唯一的名教。这就是武帝采纳董仲舒推明孔氏,抑黜百家之后,王朝兴替而儒不替的必然结果。

  因为儒借助大一统架构,会蔓延至全天下各个阶层,成为社会伦理,慢慢就成了传统,社会伦理与传统怎么替嘛。

  大哥还记得我曾说的狼与羊,狼与狼,牧羊人与羊的学问阶段么?

  实际无论谁入主中原,名教还是名教,那就是从狼与狼的学问,过渡到牧羊人与羊学问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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