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贫穷的原罪
冯见雄叹了口气:“范哥,你说的‘长线投资、不靠卖股变现’的投资理念,理论上当然是可以存在的。如果一家公司盈利的年份,确保都给分红的话,巴菲特之流完全可以靠分红就把本钱收回来——但是,你见过中国有几家‘很有前途’的公司,给股民分红了?
三桶油有盈利么?它们好像是年年亏损啊。这样的公司,每年的分红连银行存款利息都不如,你要股民长线持有几十年,让他们饿死么?
别的盈利的绩优股,有是有,可是你见过多少是现金分红的?我敢说,100家盈利的A股公司,现金分红的绝对不到10家。其他公司宁可财务报表花团锦簇、显示盈利……但是到了年底的时候,宁可给股民配新股,也不把现金流拿出来分哪怕一毛钱红。
当然,这招理论上没错,毕竟有‘把盈利投入扩大经营、升级技术’之类的金字招牌挡着遮羞嘛。国家最喜欢吹嘘的,不就是‘当年港资短视、华为中兴一盈利就想分红,幸好任正非之流顶住压力、与港资分道扬镳,把盈利资金投入来年的再科研,才有了华为中兴今天的成就’。
可是,A股上着几百家绩优股,个个都是华为中兴么?个个都有资格说‘所有盈利现金流都要花在刀刃上’么?
‘股民的钱进了股市,就只能从其他后来的股民那里击鼓传花得到套现、绝对不可能从融到资的上市公司嘴里再吐出来’的比例,是不是太高了?”
网红经济学家们对格雷厄姆“价值投资”理论的理解,似乎仅仅只要满足“公司的资产、未来预期盈利总现金流”高于目前的总股本,就叫“值得被价值投资”了。
但他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价值投资的关键,在于股权投资金额的变现渠道是否健全。
按照价值投资理论,变现渠道应该包括两类:
第一类是我不用卖出股票,就每年拿股票的分红,如果可以比银行储蓄、债券理财这些利润高,或者“预期将来的分红总额会比其他投资产品高”,那就值得投资。
第二类,是当被持股公司进入暮年、可以预期其将来一直到“死”为止的总收益之和,都已经不足其现有资产的总和了(比如,一家公司目前所有有形、无形资产评估出来,加一块儿值100亿,但是可以预期它的生意已经过气,就像柯达胶卷这些夕阳产业,如果理论上算出来未来到死一共能赚回95亿。)那么,在这个临界点上,价值投资者就应该退出,号召公司别做生意了,分尸把100亿分掉处理掉。
上升期的分红,加衰退死亡期时处理尸首的一次性回本,这两部分加起来,就是价值投资者的全部收获。
注意,这里面的“退出”,是不包括“把股权卖给下家”这种“击鼓传花”的,那就仍然是“投机变现”的对价了,而不是“价值投资”的价值了。
这么一解释,就可以看出那些“狗绳理论”说国内也能价值投资的网红经济学家们,错得多离谱了。
以中石油为例,先看其第一部分的回本能力:按照这些年它的德性,基本上可以预期到它的盈利能力会永远为负,年年亏损、永世不得翻身、永远不可能分红。那么,他们从“股息/分红”这个角度评估出来的价值,就应该是0,一分钱都不值。
股民持有中石油100年,也拿不到1分钱分红。
再看第二部分,当“可以预期这家公司未来永远也不可能赚钱、只会越折腾让现有资产越少”时,果断杀了公司分肉——这条路也被国家堵死了,因为国家是不许把三桶油分尸的。
所以这块的价值,按照价值投资理论,理论上也是0。
所以中石油跌再低,都不敢说“已经挤干了泡沫”。
……
“这种股票,股民只要找不到将其股份击鼓传花的下家,就没有别的保底变现渠道了——你们说,买这种股票的人不是犯贱么?他们跟因为贪婪而入坑传销的有什么区别?这种人就算赚了钱,也不过是搏傻搏中了而已,跟投资没什么关系嘛,进赌场也一样可以的。
普天之下最朴素的投资真理,那就是B把钱给了A,是指望将来A发达了给他回报。但是在国内,有多少A对B说:虽然你给我钱了,但是回报这玩意儿你别指望我啊,你应该指望C比你更相信我,然后把你对我的信心转嫁给C——这特么叫什么玩意儿?
所以,我一直觉得,在国内搞内幕交易类犯罪,在法理上就应该分情况。非法集资的,那当然应该枪毙——因为他们是在欺骗那些想存款的平民,伪装成银行吸储。而人民是没有权力选择不当人民的,人人都要存款。
在债券、期货领域内幕交易的,就相当于外国的内幕交易罪,同等量刑论处,也是合适的。
至于股市上的内幕交易,说句良心话,性质就能赌场里出老千差不多,而且也不是什么变牌、变骰子。而是那种‘牌和骰子已经摸好,然后偷看别人底牌和骰子结果’类型的出千。”
冯见雄铿锵有力地说完这番血淋淋的话,场内的男男女女都陷入了沉默。
道理,其实他们平时模模糊糊多少是知道一点的,只是没有冯见雄说得那么透彻、赤裸裸地毫不掩饰。
所以,让那些正人君子和名门淑媛多多少少有些不适。
范建本来还想把自己和他父亲的事业抬高到什么光伟正的高度上去,然而结果看来,似乎也没那么伟大——只是一个在赌场里抓老千的。
你们保护投资人了么?不,你们保护的只是一群赌客。
确切地说,是一群知道“虽然我有可能被人偷看牌,但我耳聪目明,又有关系,总有更多的肥羊比我还小聋瞎,会被我看到牌”的赌客。
范建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连聊天的兴致都很是匮乏。
幸好,冯见雄并不是真的想得罪他,他只是想潜移默化地敲打敲打他。
于是,棒槌之后的甜枣很快就到了:“范哥,别泄气,对令尊的事迹,我还是很尊敬的。只不过么,眼下的司法资源,凭良心说,除恶务尽是不太可能的了。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倾向于关注那些祸害更无辜者的家伙,不好么。”
范建当然可以看出冯见雄的意思,不过他也不好当年驳斥或者发火。
因为讲道理实在是讲不过啊。
他自问并不是那种欺男霸女的纨绔子弟,他父亲也不是贪官——恰恰相反,是“好官”。
冯见雄也从周天音那里,了解到过类似的情况——能被空降过来“整顿吏治”的,本身能力不管怎么样,贪应该是不至于怎么贪的。
缺点只是好名,同时身边的人都狂妄自大——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人,是很容易狂妄自大的。
也正是因此,冯见雄才不得不用相对委婉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
如果范局长贪,那一切都好办省事儿了——冯见雄早就设计把对方送进去了。
周天音看范建有些沉默不语,也怕激怒对方,想了想,连忙提了个歪楼的问题:“小冯,那你觉得,既然国内的股市那么坑,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炒股呢?”
这个话题果然成功吸引了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让他们不再执着于范建的哑口无言。
冯见雄也顺势借坡下驴:“热钱没地方去啊!炒股的钱已经比炒房的少了好多倍了。说到底,中国人太喜欢储蓄、投资,代际攀比欲太强。有太多人可以自己一辈子活得不像人、但是希望自己儿子那辈孙子那辈能出人头地、帮他光宗耀祖。
所以,国人不喜欢消费奢侈,就算奢侈的人,也都是在不影响他们钱生钱大局的尺度下奢侈,这点比美国人那种个人主义的世界差太多了。
而美国人不会觉得自己儿子的成功是自己的成功,也不觉得为了自己死后那代后人的‘光宗耀祖’而放弃眼下的生活质量,有什么意义。
所以,如果美国有70%的社会财富用于消费,30%的社会财富用于钱生钱。那么在中国就是倒过来,虽然我们不如美国人有钱,但70%的钱都想用于钱生钱,只有30%愿意被花掉。这种过度报复型的不安全感不能解决,什么垃圾资产都会被炒出泡沫的。
谁让我们总觉得‘我孙子那代要是不如隔壁老王家孙子有钱,那么一代代滚雪球下去,我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总有一天会被隔壁家孙子的孙子的孙子斩尽杀绝、断子绝孙。’我们对未来的不安全感和戒心太重了。
或许,我们国家要发展到‘小时候挨过饿’的那一代人,统统老死、死绝的时候,这种国民思潮才会彻底扭转吧。经济和科技的发展是很快的,但是人性的发展,是很慢的。可能同年挨饿的心理阴影,真的能让人一辈子没有安全感呢。”
冯见雄在心里暗忖:或许,这也是后来某一代领导人要想全面扶贫,根绝贫困人口的原因吧。区区几千万人贫穷,看上去没什么,却可以对一个十几亿人国家的人心造成毒害。因为贫穷最大的祸害,就是在一个已经基本安全的社会传播不安全感。一座城市的公交车系统上,只要有几个扒手,就足以让百万乘客每天都分心捂紧自己的钱包,无法放松身心。
……
上面字数已经够3000了,免费说几句废话。
昨天有人吐槽说我喷罗胖子。
我哪里喷了?我只是实事求是。连罗胖子自己都说,他是个二传手,说的不一定对,只是启发听众意识到一个新领域,然后自己去研究。
还有人私信问我,评价罗胖子和高大松,非要引战分个优劣。
我想说,这两个人完全不是一类人,所以没什么好比的。罗胖子是商人,高大松是文人,所以他们做节目选题上首先就有很大不同。
从质量上来说,高大松说的对的概率肯定要高一些,因为他的选题基本上是他自己爱说、想说,也懂的。(当然不能绝对,据我观察大约有十分之一期节目,是广告赞助商指定的内容,人家给钱了,那不想说也得说。)
但罗胖子的选题覆盖面肯定更广,因为他是商人。文人可以只说自己感兴趣、懂的事情,我卖啥你就买啥,不管市场。而商人必须尊重市场,客户要买啥你就得生产啥。眼下用户关注的热点有哪些,他必须说到,哪怕自己不懂也得找幕后的知识策划火线恶补一下(所以质量有瑕疵的概率肯定高,因为他本来不懂,囫囵吞枣。)。
商人有商人的价值,文人有文人的价值,就这样。
网文领域也是一样,有商人型的写手,市场要啥就写啥。也有文人型的写手,自己懂啥、想表达啥就写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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