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一年的造化(二十)
眼下,便只剩下了王老爷一家。
“五千两。”曲元宝道。
王老爷眉头一竖,道:“一万两。”
“一万两?”曲元宝问。
“一万两!”王老爷胸有成竹地道。
“好。”曲元宝一口答应,然后伸手入怀。
这么好说话?王老爷有片刻的怔忪。然,当他从曲元宝手中接过那张一百两黄金的银票,他才是整个人傻掉了。
原来,曲元宝口中的五千两是指白银。王老爷当成了黄金。
这时,不等王老爷反应过来,曲元宝率先道:“上一批的货款,王家还欠着曲家黄金五十五万两。再上一批的货,王家欠着曲家黄金一十五万两……王家总共亏欠曲家黄金七十八万两。你王家再还不起,也不需要你王家还了。从今往后,我曲家也不会再同王家做任何的买卖。王老爷,请回吧。”
王老爷反应过来了,但瞬间又是呆愣当场。
曲元宝全都知道!
王老爷做买卖失败了,亏损了一大笔钱。这一次,趁着王八斗的死,他本想着问曲家讨得一大笔钱,他好东山再起。
王老爷说不出话。无论如何,曲元宝其实不只赔了他一百两,而是赔了他黄金七十八万又一百两。若是从前,这点钱,王老爷根本不看在眼里。但现在不同了,曲家免了他这一笔债,他外头还亏欠着一笔更大的,宅邸已经抵押给人家……无数笔原本轻如牛毛,如今却要从这一百两里偿还的小债。王老爷仔细在心下算了算,刚刚好,这一百两够还啊!然后还能余下一百两白银,算是曲元宝对王家仁至义尽,留给了他们一条最后的活路。
这时,王夫人却忽然抢站到了王老爷身前,两手掐腰道:“什么?只有一百两?我们家八斗,才高八斗,原本今年就能高中状元,日后当了大官……”
“夫人……”王老爷弱弱地出声劝阻。
王夫人不听,原本就是个乡野泼妇,这会儿那股子胡搅蛮缠的泼劲儿便是发挥了个淋漓尽致,各种数骂曲家人的不是,曲元仲的狠毒……什么上一笔债款,他们王家只是月前才提货,讲道理月末还款,这还不是王家欠曲家的。至于前头的,那一笔、一笔小钱,王夫人则骂曲家人小气,尤其有一笔,曲老爷可是都说过算了的!他曲元宝却在这个时候又拿来说……唯独,她决口不提,是王八斗三番五次欺压曲元仲在先,最后还是王八斗先欲至曲元仲至死地,才是激得曲元仲痛下杀手。她更不会提,那一笔,当初也不是曲老爷说算了,而是她硬算作曲老爷说“算了”……
曲元宝也不是没脾气,最最受不得这种泼妇,偏偏,曲元宝也最不屑于同这种胸无点墨的泼妇计较。
于是,李秋香在这时也抢站到了曲元宝的身前,挺着一个大肚子,但两手叉腰,气势居然比王夫人强了不知一星半点,道:“王八斗之所以能在彩梨院一直名列前茅,当真是他的本事?还是你王夫人每一次会考前,都硬塞给彩梨院的先生一笔钱,才得到的?王八斗能够中了秀才,王老爷,你又是给考官塞了多少钱?这一次,王八斗还没会考,王夫人你就确定他能高中状元,话说得太过了吧?你是不是不知道,原本你家老爷答应你会送给洛神国考官的那笔钱,他根本还没送,因为他没有钱了!”
王夫人一愣,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王老爷一眼。王老爷顿时低下了头,不敢去看王夫人。王夫人这下子才是不得不信了,他们王家,居然没有钱了!
“好你个王七六,这么大的事,你居然瞒着我?”王夫人的炮火顿时转而对准了王老爷。王老爷是王家的第七代,家中排行老六,父母便是给起了王七六这样一个名字,农村人家,原本也没有那么多的讲究。
“说了多少次!不要在外人面前叫我……”王老爷却是隐去这个名字很久了,当下发飙,到一半,一双眼睛里头无论有多大的火气,一对上王夫人那一双火气更盛的眼睛,立即又是没了脾气。因为他这一辈子,在王夫人面前,都是没有骨气的。谁让他当初是高攀了王夫人这朵村里一枝花,并且他还是靠着王夫人的嫁妆发家的。
这时,王夫人突然坐倒在了地上,嚎啕大哭道:“老天爷啊!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啊!……”
得!李秋香顿时翻了个白眼,都没回头看一眼曲元宝,便是直接下令道:“把他们请出去!要哭你们回家哭去!别在我面前哭!我肚子里的孩子要是被你们哭闹出了个三长两短,你们王家人才是真的赔不起!”这后几句,李秋香是对着那假哭的王夫人喝的。
“嗝!”听了这话,王夫人顿时打了个嗝,停止了哭闹。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分明是在估量,她若是继续闹下去,是否真的会闹得……最后他们王家会赔不起!
他们王家赔不起啦!
王老爷一把将王夫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喝道:“回家!”说完,王老爷转身就走。
王夫人一愣,片刻后,居然面上有些潮红。多少年了,王老爷一直在王夫人面前抬不起头。今儿是多少年来的头一遭,王老爷在王夫人面前又成了一个男人。王夫人便是瞬间乖巧,自己闷头跟了上去。那脚步,居然仿若十六岁的少女般轻快。
是啊,王夫人本也是乡野泼妇,在村里,也算富贵人家,那也只是吃喝不愁,每年稍有余钱的小富贵。其实,王夫人当初貌美,即使性子有些泼辣,那媒人也是踩破了门槛的……最后她选择了王老爷,只因为,王老爷无才无德,却是个顶天立地的真男儿。
他娶她时,就对天发过誓,后半辈子定要她跟着他大富大贵。
最后是怎么了?他们王家大富大贵了,王老爷在外面开始耀武扬威,回到家,对上王夫人却是越来越没了骨气。那般没骨气,却仍然讨了三房小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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