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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大夏?”凤歌不解,大恒的太医院已经制作出了更好的可以提高潜力的药物,金璜偷去给关林森服下的就是这种药,虽然伤身,但至少可以休养得回来,又何必要用这么可怕的东西。

  符太后面无表情:“那东西对哀家而言,不仅仅是一种药,只是一段与故人之间的回忆罢了。”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知道符太后曾经过往的人也都能猜到,她所说的应该是与身在恒国的前夫之间的事情,也许这药就是她与前夫弄出来的?

  不过凤歌也不能直接去问符太后,只得转移话题。

  “这药除了死士之外,寻常人要了也没用,难道,偷药之人,是北燕派来的?”

  “不是北燕人。”李云阳十分肯定的说,“北燕女人身上有一股特别的膻臭味,与她们打小吃的东西有关,朕只闻过一次,就受不了,而且北燕女人的五官又怎么会与公主长得那般相似。那个潜入清凉殿的女人,就是恒国人的长相。”

  凤歌心念一动,想起了金璜,就在前天准备出发的时候,她说发现符太后身旁的宫女,有好几个身怀绝技,也许偷她匕首的人就在其中,宫女好好的不会偷了东西还放在符太后宫里,她怀疑符太后与北燕人有勾结,于是要去找证据,还一个劲的催凤歌先走。

  如果不是因为凤歌执意要等她回来,只怕这会儿已经到恒国了。

  而且,在丰县的时候,金璜的确也曾经假扮过自己,当时就连自己都吓了一跳,能模仿一个人模仿的那么像,仅仅是容貌像,那是不够的,必须是气质与仪态都一致,李云阳见过自己,符太后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敢在他们面前冒充自己,那一定是与自己相处时间很长的人,才能模仿到位。

  除了金璜之外,再也想不出在这地方,还有第二个人。

  凤歌陷入沉思,李云阳以为她是累了,便说:“这事也不着急,本就是宫中之事,与公主无涉,公主不如明天启程回大恒,也比在这里安全些。”

  “北燕使节团如何了?”凤歌问道。

  “都在大风堂的牢里呆着。”李云阳有些得意,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对薛其锐下令,心里还有些小紧张,生怕他一口回绝自己的要求,那岂不是很没面子,没想到,薛其锐只应了一声“遵旨”,便带人去了金亭驿馆把使节团的人全给抓了。

  符太后看着自己儿子神采飞扬的模样,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这满脸压不住的得意洋洋,实在是太丢脸了……眼前的这个恒国公主才十四岁,论才智论沉稳,自己儿子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要不还是等他锻炼锻炼再亲政。不然大夏国的国运怕不是要终结在这个傻儿子手上。可惜云清不是先帝的儿子……”

  “来人,带公主去紫英殿休息。”符太后吩咐道。

  凤歌提出希望请太医给关林森看看,他方才那样急速运功,只怕对身体会有损伤,李云阳连声催人去请太医,符太后看在眼里,她身为一个过来人,怎么会看不出自家的傻儿子对凤歌是一种怎样的态度,只不过李云阳是大夏的皇帝,不可能入赘到恒国。凤歌是大恒的未来女皇,不可能嫁进夏国。

  小别胜新婚只是偶尔为之,长期异国肯定玩完。

  李云阳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一直憋着没有把自己对凤歌的好感说出来,而只是一个劲的想要撮合李云清,也真是难为他了,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应该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吧,符太后想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如果真的是这样,自己不惜犯天下之大不韪,也值得了。

  ***

  太医经过一番检查,只说没有大碍,给关林森又换了一次伤药,另开了一些生肌止血,理气补身的药方。凤歌这才放下心来。

  “公主,婢子带您去紫英殿。”宫女向凤歌行了一礼。

  “紫英殿远吗?”凤歌问道。

  宫女指着前方从花木中露出的粉墙:“不远,前方就是。”

  “那我一会儿自己去,现在我还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凤歌看着关林森苍白的脸,始终放不下心。

  宫女躬身道:“陛下有旨,令婢子送陛下回宫,不敢不遵,婢子在外等候。”

  说着便退后两步,再转身向门口走去,离开时还将门也给关上了。

  屋里没有旁人了,凤歌看着关林森苍白的脸:“你觉得怎么样?”

  “属下无事。”关林森又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模样,这让凤歌感到很不开心,关林森在她的眼里是特别的,与皇宫里那些面目模糊的守卫完全不一样,同样,她希望自己在关林森眼里也是特别的,而不只是一个被保护的对象。

  “如果把你派去保护别人,你也会这样拼尽全力吗?”凤歌莫名的试探了一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希望听到怎样的回答,如果说不拼尽全力,那关林森就是失职,如果说拼尽全力,她又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果然,关林森回答道:“尽我所能。”

  凤歌撇撇嘴,也没办法怪关林森呀,干嘛要作死问这个问题,反倒把自己呕个半死。

  一点点的失望加一点点的不甘,又加上一点点的娇嗔,还有一点点的少女的小心思,让她犹豫了半天,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尽力就好,不必太拼命,虽然你现在还年轻,但是受太多伤,到老了就会全部找上门的。”

  就这么几句话,还是宫中年长的姑姑时不时在她耳边叨叨,才顺嘴溜出来的。

  凤歌感觉到关林森似乎在看自己,她忍不住望着他的眼睛,那双黑琉璃似的眸中藏着深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他的眼中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于礼而言,她不该这样盯着关林森的眼睛看,可她就是挪不开,那双眼睛通向他的心灵深处,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到底经历过什么,凤歌都很想知道。

  可是,关林森却关上了那两扇窗户:“夜已经很深了,殿下也该好好休息。”

  凤歌这才如梦初醒,看着他眼下的皮肤微微透出青黑色,也有些心痛,匆匆丢下一句:“你快睡吧。”

  便逃跑般飞快的跨出房门,直到将屋门关上,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在一旁久候多时的宫女上前,手持灯笼前方引路。

  凤歌慢慢走着,总觉得背后有人在看着自己,一回头,看见关林森房间的烛光刚刚熄灭。

  不要想太多了,自己对他来说,也只不过就是一个被保护的任务罢了。

  凤歌揉了揉太阳穴,明天,升起的又是一个新的太阳。

  前提,是能看见的话。

  符太后的手段狠辣的程度实在是大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很快,一道圣旨便传遍了王都,圣旨上的内容实在是令人震惊,先是城中的达官贵人们知道了这事,接着,这消息如同燎原野火一般,袭遍了全城。

  临街的茶馆每日里总是在黄昏时才开始热闹,现在刚刚过了午时,整个大堂之内便一片喧闹,小伙计后脚跟打着屁股蛋,一刻不停的上茶添水,忙个不停,两层楼挤了个满满当当,别说客座皆满,但凡是个能站人的地方,都挤得黑压压一片人头。

  这等盛况,就连茶馆老板都没见过,鼎沸的人声吸引着外面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探头往里看,待听清楚是与药庐有关的事,好奇的人都忍不住走进来,打听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在八卦消息开始疯传的时候,谁知道的多,谁就成了众人瞩目的最中心,有个嘴快的小伙子,不知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仆人,消息来得快,他连说带比划,唾沫星子横飞:“哎哟,红芳阁那事你们知道吧,可不得了,攀扯出了一件大事啊,燕雀湖药庐被抄啦!”

  此言一出,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他,周围的人都争着挤向他身边,七嘴八舌的问道各种问题,那小伙子非常享受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恨不得把自己所知全部都说出来,有个嗓门大的问道:“那药庐里的人呢?”

  “家都被抄了,里面的人还能落着什么好,都抓起来啦!而且啊,不是王城都尉府,是大风堂!大风堂的薛堂主亲自带人去的!现在那百十来人口,全都被拘在大风堂里,等着上头三司会审呢,指不定啊,就落个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当下一片哗然,西夏百姓谁不知道燕雀湖紫金山那一大片山景水域都是开国太祖赐给药师一族的地方,别说是被抄了,平时王公大臣想要进去,还得恭恭敬敬递拜贴过去。

  谁能料想,不过百年,前几日还赫赫扬扬的药庐,竟然就落得被抄家的罪名,曾经连守门人都能傲视王侯的家族,全都成了阶下之囚。

  又有人问道:“独孤药师下药毒死了那些个北燕人,抓他一个就是了,何至于将整个药庐也给抄了?”

  那小伙子越发来了精神,踩着凳子站上了桌,居高临下俯视着那片黑压压的人头:“嘿,你有所不知啊,那几个北燕人事小,紫金山北边那一大片阿芙蓉花,才是催命的咒呐!听说啊,朝廷里有人……”

  “快别说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小伙子的长篇大论,众人转头,却见是这间茶楼的王掌柜,他穿着蓝布长袍,圆圆的脸,一脸的皱纹,平时笑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菊花,待人一团和气,见之生喜,今日却是一脸的苦相,看着茶馆里这么多人,他将那小伙子从桌上给拉下来:“哎哟,这位小哥,求你别说了,莫谈国事,莫谈国事啊。”

  被掌柜的这么一搅合,那小伙子也不再多说什么,看客们三三两两散去,还有一些人低声在讨论着些什么。

  茶馆靠窗边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两人,完全不被茶馆吵闹的环境所影响,正是凤歌与关林森,凤歌此时出来,正是想打听一下关于红芳阁的事情,没想到,竟然闹得这样大,已经不仅仅是红芳阁的事,而是让药庐这样一个开国功臣家族落得这样下场。

  从传言到真正的消息传遍王都,也只不过短短一个多时辰,符太后已颁下旨意:

  独孤怀信意欲毒害北燕使者,破坏两国邦交,罪不容赦,收回太祖赐予药庐的燕雀湖紫金山,药庐中人,十岁以上,不论男女,皆斩。

  十岁以下的女童官卖,充做乐伎,男童发配矿山,充为采矿人。

  圣旨颁下,朝野震动,独孤怀信接掌药庐数年,与朝中大臣结交不少,但到现在,竟然没有一个人敢违逆圣意,替他说上一句好话。

  人情冷暖,由此可知。

  坐在茶馆里的关林森依旧是端端正正坐如钟的风范,只是听着独孤怀信的遭遇,眼神变得幽远,凤歌从未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飘远的思绪被凤歌的话拉回来,关林森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是想起一些往事罢了。”

  不知不觉,天空满是浓黑色的乌云,云层中时而被电光打亮,轰轰雷声自天边而来,在人们的头顶上炸开。

  瞬间,暴雨倾盆如注,街上行人纷乱的奔跑着找地方躲雨,原本就拥挤的茶馆,更挤了。

  关林森转头望向窗外,只见京城的亭台楼阁,皆被隔在如瀑的雨帘之后,仿佛被时光掩去的往事,清楚而又不那么真切。

  茶楼里方才闲了半日的唱曲小妹此时敲着小鼓开嗓清唱,却是一阙《南乡子》:

  “泪咽却无声,只向从前悔薄情,凭仗丹青重省识。盈盈。一片伤心画不成。别语忒分明。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更更。泣尽风檐夜雨铃。”

  那女子声色凄婉,又衬着这样的天气,触动听者伤心事,出手打赏更大方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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