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该如何开口
洛子伦叹了一声。
“哪怕如此,我还是接受了你的帮助,我需要这个恩裳,帮助我洛家稳住门楣。”洛子伦沉浸在自我的谴责中,他想堂堂正正,却又不得不伸出了手,这无异于给他精神带来巨大的压力。
“你不必如此,我是一个不堪之人,我知道方法,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熙王,我知道哪怕我第一时间告诉他,他也不一定会用,可是我却没有做这个尝试,任由两千多生命断送在山林,丧生荒野。现在有弥补的方法和机会,这个方法还能帮助到你,希望以此来减轻一点我的罪过。”水墨深深叹了一口气。
天下之人,都可以做生意,唯独,洛家的人,不可以,他们高洁,做生意会辱没了他们。
两个人交谈以后,就是长久的沉默,彼此都知道对方想全了对方想法的心思,水墨感激洛子伦没有告发拓拔悠,如果他开口,江南全民都可以堵在她门口,抓住拓拔悠。
回去以后,洛子伦就马不停蹄去了熙王府,水墨则回了秋水居照看冷丹青。
冷丹青神色恢复如常了,面上看着稳妥,只有紫冷切脉之时,感觉出异样,她看着水墨,从水墨眼神中明白了一切,于是回禀水清浅和水修儒,说冷丹青无恙。
水墨心中痛苦不堪,生意千头万绪,毫无办法之时,她尚且可以拼杀出一条路来,可是面对亲人离去,她却一丝办法也无,这让她心如滴血。
她找到水止,和盘托出,请求父亲的看法。
水止良久的沉默以后,回应了她:“当年,你外公知道你母亲大限将至,不忍你外婆心痛,没有说出口,以至于裳儿突然离世,你外婆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你外婆一时承受不住,不到一个月,撒手人寰,你外公自责不已,这些年沉迷山水,一生不愿出来。墨儿,我们不应该剥夺大哥和浅浅知道真相的机会,他们可以趁着最后的时光,弥补欠缺,稀释悲痛。”
水墨一时顿悟,她太自私了。
当天她就去找了水修儒,水止本想替她去,可是一些过往恩怨,冷丹青年轻时照料过水墨,水修儒对水止在这方面就一直有些耿耿于怀。
水墨对于水修儒没有多大映像,这个大伯几乎日日游手好闲,容昭毓给他安排看管水家在金陵的铺子,他也只是每月初一十五就去看看,其余时间,要嘛就关在知画院,要嘛就在秋水居久坐,要嘛干脆不见人影。
以至于他在水家,似乎可有可无。水墨去到知画院,知画院的侍女门童十分友善,亲切的给水墨端茶倒水,水修儒昨天晚上一夜守在冷丹青门外,今天明显气色不佳。
“大伯,母亲的病……有些严重了。”水墨嗫嚅着,第一次说话这般不清不楚,更不敢看水修儒的眼睛。
“我知道!”水修儒沉稳得和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水墨不禁有些奇怪,他仿佛像变了个人。
“大伯……”水墨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日夜不停守在她床前,我就知道了,她这次,是不是挺不过去了?”
水修儒的平静和沉稳,让水墨觉得诧异和震惊,他仿佛早就知道这件事会来,也似乎一直在期待这件事的到来。
水修儒脸上出现复杂的情绪,水墨一时解读不出来,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神情。
解脱?痛苦?平和?
水修儒接着用沉稳的声音说道:“墨儿,浅浅那,还是由你去说吧,我这人嘴笨,不知道如何开口,你去说,浅浅多少能宽心些,你告诉她,这对于她母亲,是解脱,是超脱,可以到菩萨的世界里,她一生都是至善至纯的人,是可以到那宁静的世界去的。”
水墨惊讶之余,第一次对大伯有了不一样的认知,他是这么多年把自己逼疯了,还是这么多年也和冷丹青一样,有了新的寄托。
从知画院出来,水墨心里就一直隐隐不安,紫冷安慰她,或许这么多年,对于冷丹青是个折磨,对于水修儒也是折磨,若是冷丹青去了,水清浅又出嫁了,刚到不惑之年的水修儒可以再续娶一房,这对于他,的确是另一种解脱。
他守候了这么多年,也够赎罪了。
水墨想,或许是吧。
下一个问题来了,水清浅那,她该如何开口,水墨该如何告诉大姐,她出嫁之时,就是母亲命断之日,她说不出口,她接受不了。
可,若是不说,大姐会不会怨恨自己一辈子,让她和母亲好好相聚的机会也没有了,可是说了,她还能安心出嫁吗,还能安心过好自己的人生吗。
再者,出嫁之时若是丧母,水清浅和冷黎初要守孝三年,国公府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而水清浅也定然会为母亲守孝三年,不会因此拖累国公府,更不会因此放弃为母亲守孝。
水墨一时之间脚下如有千斤之力,寸步难行。
她一步一步挪到秋水居,水清浅在床前侍疾,已经全然不顾一个月后她要出嫁之事。
水墨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大姐,今日该是我来伺候母亲了,你快回去歇着吧,马上要出嫁的人了,该是好好准备了。”
水清浅为母亲擦着额头的汗珠,又熟练的为母亲擦拭后背,她丝毫没有大小姐的骄矜,只有一个女儿对母亲的爱意。
水墨鼻子一酸,转过头去看门口的树木,外公能医治像她这样的病症,却告诉水墨冷丹青药石罔效,哀莫大于心死,水墨又一次想把水修仁剁碎了喂狗。
当夜,水墨又一次为冷丹青捂脚,冷丹青半夜神智清醒了过来,看到水墨以后,难得的露出极为柔软的笑容,在烛火下显得温馨又苍白。
“墨儿,来母亲怀里,别着凉了。”
水墨大滴大滴的泪珠直往下窜。
冷丹青掀开被子的一角,像小时候一样,把水墨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和后背,轻轻哄着:“娘的小心肝,好好睡,睡饱了长高高,墨儿乖。”
水墨咬着牙,把泪珠一颗一颗吞进肚子,忍住要抽搐的身体,把脸埋进冷丹青有些硌人的怀中,她缓缓把内力送去冷丹青身体中,能让她一夜好眠。
小时候,每当雨夜,冷丹青就会抱着水清浅,偷偷跑到水墨房中,水墨不能淋雨,更不能沾染湿气,冷丹青就在那充斥着药味的房间里,把两个女儿,一左一右搂在怀中,坐在床上,就这样哄她们入睡,一坐就是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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