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碰壁
俗话说得好,坏事传千里,好事不出门,这是人性使然。
人们总是更愿意关注负面的事情,而对于正面的事情却显得漠不关心。
所以尽管郭氏家族对于自己酒店所发生的事,尽快采取了补救措施,但效果却非常不好。
郭氏家族麾下酒店最近的遭遇完全成了东南亚诸国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嘴头上的笑料。
哪怕他们在事后极力封锁消息,吉隆坡、新加坡和港城的各大报社也极给面子,答应不会进一步散播此事。
但可惜的是,因为相关消息已经见报,且事发地点是各个酒店的大堂,有许多客人亲眼目睹。
这种八卦消息想完全掩盖是不可能的,经过口口相传,就像病毒一样在四处传播,四处肆虐。
不但给郭氏家族的商誉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损失,也对郭氏家族的尊严予以了严重的冒犯,这自然让郭氏家族极为不爽。
所以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郭氏家族内部打一开始就有两种不同的态度。
一种是强硬派,坚持报复回去。
认为不管事情起因如何,反正没有人敢能够对郭家做出这样的事,还可以安然无恙,不付出代价。
要知道,郭家和港城那边许多富豪家族是有着有密切关系的。
比如黑白通吃,最有声望的霍先生。
所以这些人认为,既然对方用的是港城的古惑仔,那么完全可以从港城那边下手,借助和郭家交好的那些关系,让这些古惑仔反水做自己的人证。
然后再走法律途径去向对方索赔。
势必要把对方告个身败名裂,倾家荡产。
另一种是务实派,认为好鞋不踩臭狗屎,没必要把矛盾进一步激化,刺激对方采取更极端的做法。
对方的事业根基都是在日本,而日本目前是郭家势力仍然未能覆盖的地方。
在这样鞭长莫及的情况下,如果跑到日本和对方斗,完全是龙游潜水,事倍功半,对郭家太过不利,反而会抬高对方的身份。
何况即便是告赢了对方又能如何?
郭氏家族未必就能拿到足够的补偿,反而会付出更多的代价,这样的对立和法律诉讼,都应该是极力避免的。
不如和对方讲和,以适当的有利条件,及时止损才是。
但无论怎样,两派人马都有个不争的共识——那就是他们居高临下的态度。
或许是作为亚洲首屈一指的富豪家族太久了,郭氏家族自以为自家子孙繁茂,实力雄厚,他们面对东南亚诸国,几乎可以说是特权贵族的存在。
所以打心眼里有点轻视别人,哪怕面对如今的处境,也仍然不认为松本庆子和宁卫民是个可以和他们平等谈判的对手。
这不能说是发乎恶意的,而是纯粹习惯使然,他们在心里就认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不免认为他们能派人来和对方进行交涉,本身就已经是在抬举对方了。
所以无论他们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对方都应该捏着鼻子接受,并且感恩戴德才是。
以至于日本那边,郭氏家族派来的专员代表和雾制片厂、坛宮饭庄一经接触就不是很愉快。
要知道,这个接受特殊使命,所谓的可以“全权负责”的人,连郭家的人都不是。
不过是受聘郭(新)公司的一个外姓副总经理罢了。
这还不算,关键是这个副总替郭家来交涉,为了维护郭家的颜面和利益,根本不把别人当人,所开出的条件十分恶心人。
一是他把责任择得很干净,说砸餐厅的事郭家并不知情,是日本这边某些人自作主张。
这件事存在着一定的误会,再闹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所以他希望双方都能够保持克制,尽快和平解决此事。
说到坛宮饭庄餐厅被砸的损失,由于郭家一向重视和大陆内地的商务合作。
郭家愿意看在坛宮饭庄是内地企业的份上,支付八万美金给坛宮饭庄用于重新装修。
反过来郭家名下酒店遭受的经济损失,郭家可以不予追究。
但是坛宮饭庄也要以文件形式向郭氏集团名下的酒店正式致歉,并保证杜绝此类事情再次发生。
二是他代表郭家要求雾制片厂方面一定要终止《摘金奇缘》的拍摄,说必须取消这个电影项目,并且郭家不会为此做任何赔偿。
如果雾制片厂非要一意孤行,非要伤害郭家的名誉。
那么郭家也不会善罢甘休,将会聘请律师团队维护自己的名誉状告制片厂,并收集证据向雾制片厂进行索赔。
反正就是一句话,你们自认倒霉吧,不听话,就告到你们破产好了。
说白了,这就有点像是几十年后的中美经济谈判,明明是大老美有求于人,却非要摆个臭架子,动不动还在你面前谈什么“从实力出发”,要多二有多二!
那么不用说,面对这样自以为是的交涉,面对这样大言不惭的要求,松本庆子和宁卫民是作何感想?
他们自然是毫无兴趣,懒得理会了。
实际上,别说他们都不愿出面见郭氏家族的代表。
出于记恨当初郭家的傲慢,让冈本晃白白在新加坡浪费了一礼拜的时间。
宁卫民还打算要照方抓药,好好摆这家伙一道。
他教给冈本晃,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就把对方视如无物一样的对待。
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耗着这家伙玩儿呗。
一直耗到这家伙自己明白过来,自己滚蛋为止。
于是就连一开始负责接待对方,把消息负责传递过来的冈本晃都不再露面了,真就把对方当做咸鱼干儿一样晾着。
结果那位副总也像当初主动跑到新加坡想和郭氏家族取得联系的冈本晃一样遭到了“咖啡自助”的接待。
就这么两天过去,对方就坐不住了,天天脑门子冒火,四处想办法和冈本晃联系。
但是,他哪怕堵住了冈本晃,最多也就能得到一个不咸不淡的回复。
“不好意思,我的老板认为贵方的要求极不合理,也缺乏诚意,很难做到啊。不是我说,贵方也说是误会,可只要求我们道歉,对于砸了我们店的人,贵方却不做任何惩罚。这难道公平吗?所以,老板一直很犹豫,是否该答应贵方。我实话说,我的老板也是要面子的,最后通过的可能性真的不高。您是不是也和总部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出更具有建设性的条件来?否则,我很担心您会白来一趟日本。”
就这么一手,弄得对方没辙没辙的,差点没吐血三升。
面对新加坡总部那边不断的催促,要结果,面对天天跟捉迷藏一样躲着自己的冈本晃,这位来谈判的副经理开始发现自己这差事真的有难度,那是相当郁闷啊。
态度也随之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开始的颐指气使,意气风发没了。
取而代之,多了几分客气,多了几分殷勤。
他也真的按照冈本晃的要求去跟总部沟通了,看看能否同意由自己出面,勒令那个砸了人家餐厅的叫做周防郁雄的蠢货,当面给对方也道个歉。
并且越来越积极地想要和冈本晃在私下里达成共识,并且盼望他能替自己做通松本庆子和宁卫民的工作。
但说实话,即使他真做到了让周防郁雄道歉也没有用。
这条要求办完了,还会有更多的要求提出来等着他办。
宁卫民怎么可能轻易饶了他,郭家怎么可能给他那么多授权。
尤其他是以当郭家奴才为荣的。
只要他没有清醒过来,认识到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是可以不尿郭家的。
只要他仍旧不懂得从心里尊重这次的对手。
当然就不可能给出真正能够让宁卫民满意的条件。
也就是说,这位副总经理的失败几乎从开始就已经注定。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是个工具人而已,饮恨收场离开这里是早晚的事。
唯一区别就是他能否早点明白过来体面的回归,还是坚持下去,最终狼狈的滚蛋。
而从目前的形势来看,这家伙脑子里还有不切实际的渴望,他十有八九是要狼狈滚蛋了。
不过反过来,冈本晃却发自内心的感到爽透了。
他像热爱打高尔夫球一样热爱这个耍弄老鼠的游戏。
别忘了,当初他也遭遇过这样的对待。
郭家给他的羞辱让他铭记于心,这辈子恐怕都不可能忘记。
所以两相对照,过去的他有多么委屈,多么痛苦,现在就有多么欣慰,多么痛快。
宁为民有恩必报,有仇必报,如此的行事风格真合他的胃口啊。
尤其是很能体谅他这个下属的心情,居然让他亲自上阵操刀报仇。
就冲这个,他就愿意永远奉上自己的忠诚。
什么狗屁糖王,郭氏家族,还不是让我们愚弄的蠢货?
亏你们怎么那么脸大,还敢跑到我们面前要求我们道歉?
八嘎……
同样的,明显能觉察到计划受到阻碍,感受到局势变差,事情不顺利的还有京城这边的郭可丰。
说来他也确实是冤枉。
作为郭氏家族粮油生意的负责人,他这一年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努力打开共和国内地市场这件事上了。
废寝忘食,殚精竭虑,不计代价,完全可以说,他是把自己事业的未来都押注在大陆市场,押注在这笔买卖上了。
不为别的,就因为打开大陆市场这件事对于郭氏家族的未来极其重要,意义之大完全难以估量。
粮油品类如果能够获得允许进入,那也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后面郭氏集团一定会以此为基础,继续加强和大陆官方合作。
那么几乎是必然的,只要和大陆官方建立起互相信任的基础,郭氏家族染指的所有行业都会随之进入内地市场,从而获得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收益。
所以这件事只能成功,不允许失败,这是他和那位糖王六叔的共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和中粮集团合资一事好不容易谈得七七八八了,大功即将告成的时候,新加坡那边居然凭空闹出了这样荒唐的事儿来。
而且更荒唐的是,原本应该和大陆的买卖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件事,居然还以蹊跷的方式,影响到了这边合资计划的如期进行。
这件事要是毁了,郭可丰是真的恨不得要一头撞死的啊。
所以他也顾不上这祸事是谁惹出来的了,没工夫去琢磨,自己替别人擦屁股到底委屈不委屈。
哪怕就是为了保住自己这边的油脂合作项目,他也得赶紧行动,尽可能降低此事的负面影响。
于是他不但尽快联系了重文区服务局,天坛公园,亲自登门拜访两家单位的负责人,想要当面做出赔偿,解释误会。
为了改善农大专家最郭氏家族的印象,他还希望让中粮的人从中引荐,能够让自己去农业大学做个参观访问,顺便给农大也捐笔钱,尽快化解矛盾。
可结果呢,他想的是挺好的,可实际上却收效甚微。
服务局是官方单位,在了解了他的来意后,态度倒是没变,还挺好的。
可一谈及实质问题,对方却开始左顾而言他,打着官腔开始敷衍。
对于郭可丰要求他们约束宁卫民一事,服务局的负责人说,当初和宁卫民签订管理合同时候就有约定。
服务局作为股东只是做纯粹的财务投资,不去干涉实际经营。
何况宁卫民每年都能超额完成业绩指标,对于这样的一个掌柜的,他们就更无权去过问餐厅的管理问题。
哪怕多问一句,都是对有功之臣的不尊重和不信任。
所以如果郭氏家族的酒店和坛宮饭庄的海外分店发生了什么龃龉,真的有误会的话,最好还是郭家派人亲自去和宁卫民交涉为好,他们就不做干预了。
就这样,服务局老练至极,一个太极推手,不着痕迹的就把郭可丰的要求给堵死了。
而到了天坛公园那边,态度就恶劣多了。
原本一开始大家还相处融洽,可当对方一听说郭可丰的来意,当时天坛的一把手就拍了桌子,对他破口大骂。
连“老子要有枪,我现在就崩了你!”这样的话都喊出来了。
别说郭可丰想要对方给宁卫民施加压力了。
这时候,要不是旁边还有人拦着,郭可丰弄不好现场就能挨上几拳头。
吓得面无土色的郭可丰,哪儿见过脾气这么火爆的老头儿啊。
头发全白了还要打要杀的,也不怕抻着胳膊腿儿。
于是赶紧就夹尾巴走人了。
出来后听送他的人说才知道,他见的这位园长可是工农干部。
当初在建国时清缴京城周边匪患时,用手枪击毙了小汤山的仨土匪,这是真正杀过人,见过血的横主儿啊。
而且最是护短不过了。
别说面对郭可丰这样的外商了,就是旅游局、区政府的上级,敢对园长提出这样的要求,园长也会骂娘的。
对方还说郭可丰此举真是适得其反,原本园长不知道还好。
这知道了,弄不好还要打国际长途电话给宁卫民鼓劲,支持他继续抗争,给自己讨公道呢。
郭可丰听完这番话,这个时候简直都快哭了。
他也再不敢停留,赶紧坐上自己的汽车跑了。
至于农业大学的那些专家教授们,态度更是鲜明彻底,人家根本不想见他。
他的话是怎么通过中粮的人递过去的,回复就是怎么通过中粮的人递回来的。
人家说了农业是国家之本,农业大学有许多技术是不好让外国人参观的。
而学术捐款就跟没必要了。
农业大学有国家下拨的经费,也有热心助农人士资助的商业项目,如果再接受一个外国粮商的捐款,他们自己都不止该怎么跟上级单位解释。
而他们作为专家对于合资项目的建议,只是就是论事,为了粮油安全做提前考量。
并无刻意针对,让郭可丰不必多想,还是把合作方案调整的更完善才是正经。
于是四处碰壁的郭可丰此时也真是筋疲力尽中难掩失望了。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就这么一件餐厅被砸的小事,在这些人眼力就这么重要呢?
甚至不惜毁了他们以亿计算的大型粮油合作项目,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更奇怪的是,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了银弹攻势也不管用的情况了。
这些内地的机关单位不是应该很缺钱的吗?
否则他们应该也不会投资去海外开餐厅了呀。
何况以他的经验,大陆的人多是穷怕了,都有见钱眼开的毛病。
他来大陆的这一年间,每一次捐赠哪怕只有十万,二十万,也会被内地人士奉为上宾的。
可这一次他百发百中的办法偏偏失灵了,真是活见鬼了!
要知道他可是打算每处都给一百万人民币啊!一百万!
这些人怎么就不心动呢?
其实还别说他了,就连中粮的人也对这件事的发展感觉很蹊跷。
这位也是个二代,所以有些话直言不讳。
“哎,郭总,你这事儿怎么这么不顺啊,怪了。你这个外商走到哪儿不都该是个香饽饽嘛。”
“我现在是觉得这个宁卫民好像有点意思啊。哎你对这个人了解有多少?我现在都有点想见见他了。”
“说实话,能同时在海外和内地,都让你们郭家消化不良的主儿,太少有了,这人还真是有点本事啊……”
郭可丰只感觉头晕目眩,头越来越大。
你居然当面跟我说这话,这……应该算侮辱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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