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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我只要一种人


  “阿幹,你并不担忧?”

  曹幹笑道:“阿兄,‘兵在精,不在多’。相比能否把我这个新曲两百定额的兵员招满,我更关心的是,这次募兵能不能招募到合格的兵士?”

  “合格的兵士?啥意思?阿幹,募兵不就是……?啥是合格的兵士?”

  曹丰已甚是上心曹幹新曲的组建,这个新曲将是曹幹独自掌握的第一支队伍,他当然更是上心。就此新曲招募、组建的种种细节,他这几日,私下时候,早已反复考量。

  头个重要的,就是兵源的问题。

  是什么样的人都要,来者不拒,还是选择性的招募,宁肯兵额可能会招不够?

  二者该选择哪个,曹幹心中,已有定数。

  曹丰是他的兄长,他对曹丰没什么可隐瞒的,并且募兵很快就要开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就回答说道:“阿兄,我已经思酌妥当,此回组我新曲,在兵员的招募上,我有两不要。”

  曹丰问道:“哪两不要?”

  曹幹竖起了右手的食指,说道:“盗贼不要。”

  “盗贼不要?”

  曹幹竖起了右手的中指,说道:“轻侠不要。”

  “轻侠不要!”

  曹幹说道:“此即我之两不要。”

  “阿幹……”

  曹幹说道:“阿兄,你以为我此两不要如何?”

  “阿幹,你盗贼不要,我能了然,可是轻侠你为何不要?”

  轻侠多是悍勇之士,按理说来,军中若多此辈,战力定会增强。

  往小处说,比如曹丰他们这一曲中,要论武勇的话,首称的就是高况等几个轻侠出身的人,——田武虽号称武勇,可要在战场上一对一,他不一定会是高况的对手;往大处说,力子都、董次仲、董宪、刘昱等等各部,他们帐下最得用、战场上最敢战的也大多是轻侠出身之人,如力子都帐下的高宝、萧成,如董宪帐下的王贤、贲休,如刘昱帐下的苏卢等。

  却为何曹幹反其道而行之,轻侠不要?曹丰不能明白。

  盗贼不要,曹丰能够明白。前在董次仲帐下时,董次仲帐下就有盗贼之属,对於这些人,曹丰等无不敬而远之。用后世的话来说,义军队伍里边也是有“鄙视链”的,就算是造了反、起了事,曹丰他们这种乡民出身的,对盗贼出身的也还是既瞧不起、又存畏惧。

  因为高况亦是轻侠出身,所以在回答曹丰这个问题之前,曹幹往帐外瞅了一眼。

  夜色深沉,帐篷门的两边竖了两根火把,火光在夜风中摇曳。

  李顺、郭赦之已回了他们的住帐,此际的帐外空无一人。

  曹幹乃回答曹丰,说道:“阿兄,我岂不知轻侠勇悍?然又所谓‘侠以武犯禁’,正因彼辈自恃勇力,尚气轻生,遂多难用军法管束。又‘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在他们的影响之下,其余的部曲战士,也可能就军纪败坏,这些都不利於对部曲的操练和管教。”

  “但是阿幹,轻侠勇悍敢战……”曹丰也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说道:“就如高大兄,他虽然不如田大兄魁梧力大,可要是在战场之上,两人生死相搏,谁胜谁败,那可还说不好!”

  高况的悍勇,曹幹承认。

  打田家坞堡那一仗,门洞里尸山血海,而高况独坐门外雪中的那一场景,着实令曹幹难忘。

  曹幹说道:“不错,单以个人勇悍,高大兄在咱曲中,称得上数一数二,他与田大兄生死相搏,谁胜谁败,也确实说不好,可是阿兄,我且问你,若是在战场之上,高大兄与李顺、田屯、郭赦之、丁狗等相遇,他们之间拼杀,你觉得谁会能打赢,谁会打不赢?”

  李顺、田屯、郭赦之、丁狗他们这两什人,是曹幹一手带出来的。

  整个刘昱部中,在曹幹的以身作则之下,曹丰曲的操练力度,比之刘昱本曲的操练力度都不差多少,而在曹丰本曲的五个屯里边,曹丰、曹幹的本屯又是操练力度最大的,又在五屯之中,李顺、田屯他们这两个什,是曹幹亲自带操,操练最狠的一个。

  就战斗力来说,李顺、田屯这两个什,在整个刘昱部中,亦可称翘楚了。

  不止操练的力度大,李顺、田屯这两个什还也都经历过血与火的恶战,打南成、打郡兵,这两场仗,他们这两个什紧从曹幹,遇到的危险最大,立下的战功最大,——也因此,伤亡亦是最大,他们这两个什本都是将近满额,可如今却分别只剩下六七人和五六人。

  长期的操练、连续的激战下来,个人的格斗能力得到了提升、彼此间的配合已经默契,那么如曹幹所言,若是在战场上,高况与他们相遇,两边又会谁胜?

  曹丰想了好一会儿,还真是不好确定,末了说道:“若是单打独斗,皆非是高大兄的对手。”

  曹幹抚髭笑道:“阿兄,如果单打独斗,咱曲中怕没谁能是高大兄的对手。但是阿兄,个人的武勇固然重要,战场杀敌,靠的却不仅是个人的武勇啊。若是只靠个人武勇就行,咱们还干嘛要组织部曲,进行阵型等方面的操练?阿兄,你服役过郡兵,当是比我更清楚此理。”

  在郡兵服役的时候,郡兵里的老兵,确是对曹丰等这些刚加入郡兵的新兵说过类似的话。

  曹丰颔首说道:“服役时,我是听陈大兄对我说过,打仗,不是打架,打的不是单个人的武勇,打的是阵,不要因为觉得自己能打,就一开战便闷着头往前冲,再能打,双拳难敌四手,陷入敌人阵中,也是只有一个身死。还给我举了邓阿兄的例子,说他自以为能打,到了郡兵中后,处处挑衅,结果一次演练中,被对面一个伍的兵士揍了一顿,差点打死。”

  ——“陈大兄”,是曹丰、曹幹的一个同乡,他比曹丰早服役,所以后来曹丰服役时,他把自己的经验教了些给曹丰。后来,这位“陈大兄”染了病,没钱治,不到三十岁就死了。“邓阿兄”,也是曹丰、曹幹的同乡,是他们乡的一个轻侠,后因触法,亡命江湖,早不知下落。

  曹幹笑道:“对呀,阿兄,是以说个人的武勇在战场之上,其实用处不大,除非此人之武勇,足可在万军阵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可是话又说回来,阿兄,这样的武勇之士,就是万人敌了,世上又能有几个?焉会是随便一个轻侠就能做到的么?”

  “……理是这个理,可是阿幹,部中若无类高大兄这样的勇悍之士,遇到强敌,仗怎么打?别的不说,就拿打南成此战来说,田况掩杀出城时候,要不是全靠了你和高大兄奋不顾身,把他阻住,只怕咱们曲和戴大兄曲当时就要大败,被田况杀鸡似地追杀!”

  曹幹笑道:“阿兄,南成那一仗,所以险被田况偷袭得手,系因咱们部队初创,军法不严之故。军法只要能严起来,敌人再强,无所惧之。单靠个人的武勇,则此人死,部曲崩;而若靠军法,千百人死,部曲犹战!相比个人武勇,阿兄,我更看重的是我的军法!”

  他知曹丰还是不能绕过这个弯子来,便进一步开譬他,说道,“阿兄,你莫总说高大兄如何如何。高大兄虽也轻侠出身,可他与多数的轻侠不同,他是个真正重义的人!而大多数的轻侠,名号为侠,实与贼无异。你看力子都、董宪帐下的那些轻侠出身之辈,他们平时都是什么作态?无不狡桀!阿兄,部中若多几个此类,我还怎么以军法约束部曲?部队还怎么带?”

  力子都帐下最有名的骑将高宝,董贤帐下出名的悍将王贤、贲休,皆是轻侠出身,要么骄横,要么桀骜,要么凶暴,这样的人,要想以军纪来约束他们,使他们俯首听令,不用想也知,难上加难,力子都、董宪约束他们的办法,不外乎就是以赏赐恩结。

  曹丰听到此处,基本了解了曹幹的考虑,又想了会儿,终是接受了曹幹的观点,说道:“也是。阿幹,你现在是愈发的有主见了!考虑东西,越来越周到细致!”很欣慰,说道,“已经比我强的太多了!”端起汤水喝了一口,把汤碗往案上放时,忽地笑了一笑。

  曹幹有点莫名其妙,问道:“阿兄,你笑什么?”

  曹丰说道:“阿幹,便真的是有轻侠之士前来投军,怕也不会投咱!咱们部的部曲最少,声势最弱,要投,他们也只会去投力大率、其它各部从事。刚才聊的这些,咱兄弟俩就是瞎聊。”

  曹幹也笑了起来,说道:“阿兄,不管有无轻侠来投,无论他们投不投我,反正我是不要!不止这次募兵不要,往后扩募,我也不要!”顿了下,又补充说道,“当然,也不是说一概不要,若是有如高大兄这般真正重义的,或肯服军法约束的……”

  “怎样?”

  曹幹抚摸着颔下短髭,笑道:“我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一下。”

  新曲的兵,一个都还没募到,新曲的二百兵额,能不能募够现尚不知,曹幹就说出这样的话出来,大模大样的样子,惹得曹丰不禁而笑。

  曹丰笑着问道:“盗贼不要,轻侠不要,阿幹,那你要的是什么?”

  “阿兄,我只要一种人。”

  曹丰问道:“哪种人?”

  “像咱们这样的人。”

  曹丰说道:“像咱们这样的人?”

  “贫民,是我之所要!”

  轻侠、盗贼都不要,剩下能要的,也就只有贫民、流民了。

  这个回答,没再出乎曹丰的意料。

  曹丰点了点头,却终究还是担心曹幹能不能招不招够他这一新曲的二百兵额,摸着胡须,说道:“阿幹,你不要轻侠、不要盗贼,都行,可我还是担心,你要是招不够一曲之兵,咋办?”

  “阿兄,你不用担心我招的够,招不够!只要安全按我的要求来招,哪怕我只招够五十人,而孙卢庞杂并收,招够了两百人,可当战场相敌之际,我敢向你保证,经过我的训练,我这五十人,不见得就打不过他的那两百人!”

  曹幹口出豪言的时候不多,而且此前他少数的那几次口出豪言,多也是形势所迫,不得不特意为之,因稍嫌装腔作势,但这句豪言,他是出自肺腑,曹丰感觉到了他此句豪言的不同。

  烛光摇曳,映在曹幹的脸上,曹丰只觉他的这个阿弟,此时英姿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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