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接风宴
夜,鼎香楼。
宽敞的化厅里扇面一般摆开十来张桌子,却只有刑名通判直属的几个帮办,以及赵无畏手下那些的捕快们,在角落里稀稀落落的占了四张。
那当中的圆桌,更是只有孙绍宗一人独坐主位,雄壮的身影在烛光中摇曳着,望之颇有几分萧瑟之感。
似此这般,酒宴的气氛能热络起来才怪呢!
“头儿!”
一个身材矮壮的捕快将头探到赵无畏耳边,忐忑的道:“看今儿这场面,孙通判未必能在衙门里站得住啊,咱们兄弟……”
“胡说什么,闭上你那臭嘴!”
赵无畏疾言厉色呵斥一声,但他心中其实也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原本以为最多就是那些官老爷不给面子,谁知竟连各房的胥吏都不见个踪影。
就算当初前任通判和刘治中闹得势如水火,也没见下面官吏们这么齐刷刷的站队。
或许……
自己当真投错了门路?!
赵无畏隐隐有些后悔,可想起白天孙绍宗的说辞,却哪里敢三心二意?
再说了,这来都已经来了,半路上离开岂不是闹得里外不是人?
其余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想的?
一个个饥肠辘辘的看着面前的拼盘,却只想吞下几斤后悔药去。
便在此时,一名小厮急匆匆的到了主桌前,附身在孙绍宗耳边低语了几句,孙绍宗立刻站起身来,笑道:“诸位,有位贵客不请自来,且跟我出门迎上一迎如何?”
众人一听这话,都以为他是请了‘外援’。
虽说接风宴一般属于内部聚会,按理说是不该请外人到场的——但眼下这等尴尬的场面,能圆过去就不错了,谁还管来的是外人还是内人?!
于是众捕快、帮办们,忙都满面堆笑的跟在孙绍宗身后,去迎那‘不请自来’的贵客。
原本都以为来的不是与孙家有旧的军中将领、就是勋贵后裔——谁知到了大门外,却见那四抬官轿上,竟端坐着一个红袍玉带、四梁金冠的中年文官!
众人正惊异间,就见那中年文官下了轿子,哈哈大笑着拱手道:“贤弟,想不到你我当初同船进京,今后竟也要在一个衙门里抡马勺,老哥哥我虽然还没来及上任,可也等不得要喝你几杯接风酒了!”
一个衙门里抡马勺?
有那聪明的,便已经从这话里听出了些端倪,顿时满面的欣喜若狂。
那笨些虽还没闹清楚状况,不过也没关系,因为孙绍宗立刻便解开了谜底。
只见他也哈哈大笑着迎了上去,深深一躬到底:“卑职孙绍宗,见过府丞大人!”
却原来这中年文官不是旁人,正是即将上任顺天府丞贾雨村——也难怪那些猜出他身份的人,会欣喜若狂了!
要知道府丞在顺天府,可是唯一有资格和府尹大人分庭抗礼之人,更掌握着上上下下所有官吏的考评赏罚,有了这层关系,就算全衙门的人都与孙绍宗作对,他也一样能稳如泰山!
赵无畏只美的鼻涕泡都出来了,暗道自己果然眼光独道,这一押就押中了通杀的宝局!
于是他忙领着众人上前参见。
“嗳~”
贾雨村故作不满的一挑眉,伸手将孙绍宗拉了起来,训斥道:“如今我还没上任,弄这一套作甚?我今儿是来吃贤弟你的喜酒,可不是来耍官威的!”
这话也就听听罢了,真要是不想耍官威,又何必把这一身官服穿在身上?
却说两人说说笑笑,一路回到了花厅之中,眼见那大厅里空空如也,贾雨村便不觉‘咦’了一声,奇道:“怎得一个同僚也没瞧见,莫不是我来得太早了?”
这才叫专业演技呢!
就这表情、这语气,谁能看得出两人下午的时候,就已经秘议了半个多时辰?
孙绍宗暗暗给他点了个赞,配合着笑道:“刘治中可能是身体不适——至于其它的同僚,兴许是记错了接风宴的时间吧。”
将刘治中与其它人区别起来,也是下午的时候,孙绍宗与贾雨村早就商量好的应对。
一来是为了反将一军,借机孤立那刘崇善;二来,刘崇善好歹也是三大‘堂官’之一,真要到了场,与贾雨村分庭抗礼起来,这戏倒不好唱了。
“既是如此。”
贾雨村转回身,和煦的冲那些捕快帮办们笑道:“就有劳诸位再去通知一下吧,就说本官在此恭候——正好本官也想借孙贤弟的接风宴,与各位同僚先认识认识。”
有他这‘恭候’二字在,满衙官吏还有谁敢不到场的?!
赵无畏等人皆都是精神抖擞的应了,只留下三五人伺候着,剩余的便分做了鸟兽散,去各官吏家中传话。
约莫小半个时辰之后,便陆续有人赶到了花亭,那身份不够的胥吏,自然是悄默声的坐到了下首席面上,有官身的却没办法躲,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参见府丞、通判大人。
贾雨村却只是与孙绍宗笑谈,并不怎么理会旁人,任谁来了也只是一句淡淡的‘坐吧’,便再无下文了——可也正是这副旁若无人的态度,才更让众人心中忐忑如坐针毡。
眼见厅里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就连经历司的陈志创,也满面赔笑的坐到了下首。
孙绍宗这才微微一笑,道:“雨村兄,这人来的也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开席?”
“且慢。”
贾雨村却摆了摆手,环视了一下桌上的青绿小官们,突然朗声问道:“今日这接风宴,是谁筹备下的?”
只这一声,花厅里便静的针落可闻!
半响,旁边席上才有一人满头冷汗的站了起来,颤声道:“是……是下官……刑名司检校周达准备的。”
检校不过是个未入流小官,别说府丞了,就算孙绍宗都能轻易碾死他!
要不是仗着这次文官们一致对外,他是说什么也不敢掺和这种事儿的——可谁成能想到,半路上竟跳出个府丞给孙绍宗撑腰?!
周达此时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你既然负责准备接风宴,不早早在这里候着也还罢了,怎得竟连时间也弄错了?!”贾雨村越说脸色越是阴沉,最后一拍桌子喝道:“莫非平日处理人命官司时,你也是这般疏忽大意不成?!”
噗通~
周达直挺挺的跪到了地上,张口便要喊冤:“大人明鉴啊,小人实在是……”
“周达!”
知事林德禄蹭的蹿将起来,疾言厉色的截住了周达的话茬:“你这厮是怎么办事的?!竟搞得这满衙同僚,都差点错过了孙大人的接风宴!”
他这番话的重点,却是在那‘满衙同僚’四字,意思其实是提醒周达:如果把实话说出来,可就把上上下下的同僚们都给得罪了!
周达要是有个七八品的官阶,也未必会怕了这话,可谁让他只是个不入流的芝麻官呢?
权衡了一下,便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还请府丞大人恕罪,下官也是一时糊涂,才弄出了这等纰漏。”
“哼。”
贾雨村冷哼了一声,那周达便颤了三颤,正以为要大祸临头,却听孙绍宗笑道:“雨村兄,这毕竟是一场私宴,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公事,我看就饶了他这回——只罚酒三杯如何?”
那周达闻言,只感动的连声道谢。
谁知等那三杯酒摆在面前,却竟是三只半斤装的铜尊,里面也不是常喝的低度米酒,而是正儿八经的烧酒【白酒】!
那周达脸上顿时又变了颜色,可在贾雨村与孙绍宗的注视下,他却哪敢推托?
只得捏着鼻子,将那三盏烧酒一一灌下了肚。
等喝完了这一斤半,他身形踉跄着还待上前施礼,谁知一弯腰竟直接钻进了桌子底下,满嘴泥泞的含糊几声,便再没了动静。
“上菜、摆酒!”
鸦雀无声中,便听孙绍宗一声吆喝。
那酒菜流水般的摆了上来,众人推杯换盏个个显得‘兴高采烈’,却无一人敢看那周达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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