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第122章 黄雀
第122章黄雀
至早朝退朝, 天子拂袖出了大殿,内侍官和随行禁军后脚跟上,殿中不少人才都反应过来。
天子, 天子方才在早朝上已经一锤定音了……
这, 这往后御史台也好,大理寺也好,断无立场再提起, 因为方才早朝上天子已经给了机会,但无人应声。
确实, 今日早朝上这一幕来得突然,谁都没谁想到。
而且,看样子, 就算是天子,也应当没有想到最后会如此……
若不是今日御史台连同殿中的一般官吏在早朝上朝天子施压, 也不会逼得天子在早朝上来这么一处。
这一出实在……
殿中纷纷面面相觑。
眼中有错愕, 但都不得不接受现实。
—— 天子已经将此事定论了。无论日后再如何, 沈家的事也掀不起旁的波浪了。
殿中人人心照不宣,但都三缄其口, 陆续离了殿中。
戴景杰和小五上前, “将军……”
沈辞拢上衣裳,小五扶起沈辞。
小五自然知晓天子同将军的关系,跟在将军和天子身边的时候, 也不止一回听将军和天子分别提起过早前时候的事。
每个人说起的时候,都眸含温和, 也大都调侃, 嘴角噙着笑容, 仿佛留在记忆里的, 都是数不清的小欢喜。
今日才是真正第一次从天子口中说起同将军早前的事……
小五记得阜阳郡时,他扛着昏迷不醒的将军去寻天子。
也记得在清关时,天子看到将军那幅模样,眼泪当场就落了出来,也伸手抚上将军脸颊……
但都不如今日听天子一袭话来得冲击大。
也才知晓早前阜阳郡时不是第一次,恐怕也不是最后一次。
但天子最后对将军的袒护,也让小五热泪盈眶。
小五再度哭了出来,“将军!”
“将军,我们回府!”小五伸手摸眼泪。
沈辞摇头,“回大理寺。”
小五意外,“为什么还要回大理寺吗?陛下刚才不是都说了?大理寺也不敢要人啊!陛下已经让将军去北边了!”
戴景杰叹道,“小五,别给将军添乱了,都到这一步,让大理寺的去做后面的事……”
今日陛下已经公然偏袒将军了。
将军是保下了,但后面的事让大理寺去善后,原本让有心之人再借机生事来得好。
将军是不想再给陛下添乱。
“走吧。”沈辞沉声。
出了殿中,朝中官员三三两两一处,议论得全是今日早朝之事。
天子如此处置沈辞,让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尤其是御史台和大理寺官员。
但大理寺官员尚还好些,虽然此事天子的处置确实惹人争议,但大理寺因为沈家谋逆一案一直受人诟病,御史台也好,旁的官吏也好,甚至是国子监的学生都对大理寺有非议。
再加上早前吴佐一就已经将矛头对准常世勇,倒是天子如此,替大理寺解了围,大理寺再是觉得不妥,同御史台相比,也算松了口气。
倒是经过这么一出,御史台有些尴尬,也到了骑虎难下的境地。
太平盛世,才会充分给御史台的言官自由。
御史台谏言,天子早前是从未制止过。
就算是这次,天子也一个字没说御史台,可细品之下,无论是居庙堂之高,还是不会寒了关边驻军和禁军的心,其实道道都声指御史台。
居庙堂之高太久,越不近人情世故,反倒看不到军中肝胆相照。尤其是最后那句“谁还要在殿中死谏的,现在就当着朕的面撞死在朕跟前,看朕会不会拦”,御史台算是彻底丢人了。
有这次的前车之鉴,即便是后面还未来得及处置的湖城官银失窃同平南侯府相关一事,恐怕御史台也不好再如此激进,又回了大理寺正常的审讯节奏,不会群情激奋,再失偏颇。
“天子这么做,袒护沈辞是有,但也未必都是为了袒护沈辞。沈家谋逆之事,是被御史台推波助澜上去的;但别忘了,在沈家谋逆之事之前还有平南侯府。沈家和平南侯府都是天子心腹,御史台再如何也是天子的御史台,监察百官,体察民情,但御史台早前剑走偏锋,被人当了刀剑使,天子若是不拦,恐怕沈家第一,平南侯府第二,建平侯府的盛家要排到第三去了。陛下看似在维护沈辞,实则是在维护自己的心腹。御史台是该敲打了,天子的御史台,岂容旁人染指!”
“天子自登基起,一直勤于政事,从未有过一日懈怠,也没有过任何一桩出格的事。今日即便是坐实对沈辞的偏袒,也要将沈辞从此事中摘出来,这是在告诉臣子,他才是天子。天子说沈辞反了,沈辞才是反了;如果天子说沈辞没反,那就算沈辞反了,他也没反。”
“天子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早前天子可是什么都没说,今日御史台有些携朝臣冲击天子威严了。沈辞同天子什么关系暂且不说,但早前吴佐一一事天子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若是今日再让御史台引导一次朝中动向,那日后还会第三次,第四次,这次不掐住,日后只会越演越烈。真当太子护得是沈辞?天子护得是天子威严!”
“古往今来,做君王的,谁没有自己喜好和偏袒?天子勤于政事,自登基后一直励精图治,朝中都有目共睹,就因为天子身上一丝瑕疵都没有,反倒只有袒护臣子这一条让人诟病。今日早朝上天子便说清楚了,沈辞几次三番将性命搭给了天子,天子就是要袒护他,也轮不到做臣子的说话。就算是天子真同沈辞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那又能怎样?”
“沈辞代表的是立城驻军,如今的江山安稳,至少有一半要归功于驻军,朝中拿什么动沈辞?不提此事往多了说,也最多只能牵涉上沈迎,沈老将军又过世了,拿这个对付一个有兵权在手的将领,原本就滑稽。若不是沈辞听天子的,你换作旁人试试?还下大理寺牢狱?恐怕御史台说第一句,对方就能被逼反。想动沈辞,哪有这么简单?只要脑子不糊涂,就再清楚不过,天子将沈辞吃得死死的,这满朝上下,最不会反的人是沈辞!”
……
一石激起千层浪,至陈远处,慢慢揭下斗篷,露出半张遮脸的面具,“老师,我听说今日早朝之事了,没想到陈翎竟然下了这么一步棋,也要将沈辞摘出去。只是我不明白,要说兵权,陈修远,盛文羽手中的驻军不必沈辞少;要说在朝中的影响,方四平也不比沈辞若,但为何老师偏偏如此忌惮沈辞?”
黄旭文应道,“殿下仔细想想,沈辞同这几日有什么不同?”
陈远摇头,“我想过许久,还请老师明示。”
黄旭文道,“殿下想,若是这朝中名正言顺易主,无论是陈修远也好,盛文羽也好,还是方四平也好,他们依然会是江山社稷的肱股之臣,都会为了燕韩的江山社稷着想。但沈辞不同,即便这朝中名正言顺易主,只要陈翎还活着,沈辞就会一直追随他;陈翎死了,沈辞也会追究到底。殿下要除的是沈辞这样的人,要留的是陈修远,盛文羽和方四平这样的人……”
陈远颔首,“老师,我明白了。”
黄旭文继续道,“我们继续等,陈宪和陈翎之间一定斗得头破血流,无论最后赢得是谁,我们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必露面,像这次一样推波助澜就是,陈宪和殿下不同。他已经没有退路,恶狗才会咬人,那就让他先去咬。”
陈远笑,“虽然没有除掉沈辞,但好歹让沈辞同天子生了间隙,也调离了立城和京中。陈翎手上应当也没有什么底牌了,若有,也不必被逼到今日这种地步,要靠着这一出才护得住沈辞。沈辞去北边也是暂时留了条性命,北边有巴尔,谭进一死,巴尔人早就蠢蠢欲动。有陈宪在,沈辞迟早会死在北边,沈辞一死,还有谁会像怀城之乱时那样,搭了性命去救陈翎。这京中好戏,眼下才要刚刚开始开场……”
大理寺牢狱中,沈辞还是仰首看着墙上的灯盏出神。入夜,整个牢狱中便只剩这盏微光。
—— 朕和太子性命是沈辞救的,今日谁还要逼朕杀沈辞,朕就杀谁!
—— 沈家一门忠烈,说沈家谋逆,沈辞谋逆,朕一个字都不会信!朕也不会寒了边关驻军的心,寒了京中禁军的心!
—— 给朕滚去北边,没有朕的诏令,永远不得返京!
思绪中,牢门远处连串脚步声传来,并着逐次开锁的声音。
这个时辰了,应当是大理寺来放人了。
沈辞没有起身,只是转眸看向牢门处,但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愣住。
有紫衣卫上前解开最近这处枷锁,跟随着紫衣卫入内的,是掩在斗篷下的身影。
“都出去。”陈翎沉声。
紫衣卫拱手,逐次退出,最后从最外的牢门处将门阖上。
咯吱一声,隔断了外界。
沈辞忘了动弹,只见斗篷下伸出纤手柔荑,缓缓揭下,露出一张他日思夜想的脸。
阿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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