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七四章 权威
两天后，王言孤身一人，蹬着自行车，径直来到了相隔并不很远的农机厂。
他来的时候，农机厂包括领导在内的一百二十六名职工，已经在院子里集合，嗡嗡嗡的各自交谈。
眼看着他骑自行车晃悠进来，喧嚣的声音渐渐不见，一百多双眼睛都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农机厂的老厂长领着厂里的领导走上前来。
“王言同志啊，你好你好，我是钱志学，原本是咱们农机厂的厂长，现在你来了，县里把我的关系调到了纺织厂，成了副厂长。”
老钱也是个快退休的老头子，同纺织厂的老厂长一般年岁，头发却白的更多，都是为了农机厂的这一百多人的饭碗愁出来的。
王言笑呵呵的跟他握了手，又听他介绍了一下厂里的其他领导，基本都降职了，等着王言重新给他们安排。
他们当然有怨言，但是没办法，因为县里没有他们的去处。但凡有能耐的，都想办法调走了，留下的都是干活的人，但是农机厂偏又没活干。
给职工们讲了话，传达了上级精神，也表示了他的管理想法，还描绘了未来的美好生活，给大家鼓了鼓劲，吃了定心丸，便就让他们散去，等着安排工作。
随即，王言便随着厂里的领导查看着农机厂内的情况。
县长先前说的农机厂造不出像样的机器，其实是一种夸张的形容词。实际上农机厂还是有东西的，要不然一百多个职工吃干饭，县里早就上手段解决问题了。
农机厂来钱的业务有两方面，一个是从市里买来发动机等零件，县里自己再生产一些东西，慢慢的攒出来一台农机，由县里拨款购买。另一个，则是给市里的农机站，提供一些简单便宜的零件，实现分工。如此市里减轻了这方面的成本，县里也能有一些收入。
不过同纺织厂一样的情况，工人在退休，新人在接班，他们入不敷出，日子要比纺织厂艰难太多。光看职工人数，也能看的出纺织厂的实力更要强上许多。
每个县的情况不一样，但各县的基本的工业配置，却基本是差不多的。电厂、化肥厂、化工厂、酒厂、糖厂、盐厂、罐头厂、纺织厂、制药厂、鞋服厂、砖厂、钢厂、水泥厂、水泥预制厂等等等等，民生、生产所系。
主要原因在于，这个时候的整体思维，还是在于战争。如此一旦有什么动荡，可以保证在一定时间内，各种物资的供应与保障，而后等到接下来国家部署，战争机器全面运转，顷刻间就是全民皆兵。
所以这个时候的基层单位，是求全，精不精先不说，反正什么都要有。
而且这时候交通不畅，没有几十年以后那么恐怖的运转效率，如此便也可以保障地方民生，保证各种物资的齐全供应。
王言看了一下农机厂的设备，总的来说，还是堪用的。毕竟他自己都能手搓出一台喷水织机，但凡多些能用的设备，都能大大的提高制造效率。
如此看过了一下场内的情况，王言和一众农机厂的领导到了办公室开会。
“市里的车床这几天就能下来，钱也已经到位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把厂子收拾一番。咱们这里有两个车间，一个大车库。车库的空间更大，把里面的农机都弄走，另找地方停放，市里过来的设备搬到那里去。
另外给市里生产零件的那个车间也停了，以后不做了。生产农机的这个事儿，县长的意思是停了，我们以后管着县里农机的维修。
但我今天实地看了看，觉得还是要保留，我们能生产，只是产不出领先的，但总也是能用的。我们自己生产，比从别的地方采购，要更便宜。
我们还没有吃饱肚子，农业是我们的根本，必须要保证我们县里的农业生产，保证我们的粮食安全。今后我也会领一些人，研究改进一下咱们的农机。
老钱，这些事儿你安排一下。生产农机的队伍保留，生产零件的转到生产织机这边来，厂里一半的老师傅来这边，另一边生产农机。
另外再统计一下咱们厂职工家里十六岁以上，不读书也没工作的孩子，今后咱们扩编，首先从这些职工子弟开始。”
见老钱厂长点头，王言接着说道，“今后的工作，主要有两个重点。一个是厂务，一个是生产。暂时我先解决生产问题，咱们先赚了钱再说。厂务这一块，老钱负责，场内职工包括在座的各位领导的思想教育学习，不能停。
建设四个现代化靠的是什么？就是有文化、有素养的工农群体，我们要知道为什么干，知道怎么干，知道要干成什么样。所以我们厂内的夜校还是要办起来，要办的好，同志们也要学的好。
要做好我们的思想觉悟建设，加强保密意识，这是我们全体职工的饭碗，是自家孩子的前途，谁都不能搞破坏，谁破坏我们的成果，那我们就要收拾谁。
就说这么多，各位领导还有什么意见？”
农机厂的几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岁数不小的人试探着问道：“我们的亲戚也算吗？”
显然，这也是一个因为王言怒骂纺织厂老李，而有些忐忑的人。
王言摇头笑了笑：“只能先安排咱们纺织厂和农机厂职工家里的子弟，等这一部分人安排完了，才能轮到各家的亲戚。不过考虑到各位做领导的都不容易，我之前已经跟老祁他们商量过了，有孩子的先安排孩子，没孩子的可以安排一个亲戚。
但我话先说好，不管是谁，都要踏踏实实的给我干活，偷奸耍滑侵吞公利的，就要收拾，要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同志们，咱们晋陵县穷啊，还没到安逸享受的时候，也永远不会有安逸。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我们要成为全市最好，成为全省最好，成为全国最好，到那时候就可以放松了吗？不！我们要做到全世界最好。哪怕没有对手了，我们也要一年更比一年强，要让我们的全体职工，带动我们全县的人民，都过上好日子。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老钱，你安排吧。我得忙着搞生产了，现在压力可都在我这呢，你们好好干，别给我拖后腿，咱们共同进步，共同致富。”
说罢，王言摆了摆手，起身离了会议室。
众人起身送了王言离开，待其不见，又坐下互相左看右看，都是一脸的苦笑，随即聚在一起倒起了苦水，涌起了许多感慨，也讨论起了王言的能耐。
王言却是没心思跟他们多说没用的，都是工具人，干好活他不说啥，干坏活他看看怎么事儿，若是纯粹混吃等死，王言就得送他们退休了，谁也别想翻出什么浪花来……
来到了车间这边，王言受到了热烈的欢迎。
“言哥，你真牛啊，都当上副厂长了！”
“看你小子就不会说话，你前途可堪忧啊，副厂长就不是厂长了？”
在这干活的一些年轻人闹哄哄的，之前一堆领导都在，他们没敢瞎说话，现在王言自己过来了，又是一脸的笑呵呵的和善样子，胆子也就大起来了。
眼看着王言好态度的回应，于是一堆人涌过来，热情的跟王言说话。
此刻的王言好像明星一样。
他也确实是明星，毕竟战绩可查么，而且还很有几分传奇性。一个爱打架的人，却是学习特别好，还成了大学生。大学毕业还不去国家安排的别的地方，而是甘愿回来建设家乡。才一回来没多久，就研究出了新机器，就直接火速提拔为副厂长。
转折很大，反差也很大。
王言笑呵呵的招呼众人：“行了啊，闲话少说，咱们抓紧着干活。来，把车间里都收拾收拾，以后不给市里造零件了，咱们自己造织机。”
“厂长啊，我听说以后家里的孩子也能进来，还不用咱们退休？”
“谁说的？”
“呃……就听说的……反正都那么说，这两天县里都传遍了。”
王言笑了笑：“想要家里的孩子进厂，那咱们现在就得好好干，得厂里赚了更多的钱，咱们才能养的起更多的人，这样咱们家里的孩子才能进厂里。这个关系，同志们都明白吧？”
“那谁能不明白啊，以前大家是没盼头，现在可不一样了。厂长，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
“那还等什么呢？都动弹呐。技术好的师傅，生产小组的组长，都到我这来，其他人把这车间都收拾一遍，没用的都拿出去，先找地方堆着，搞一搞卫生，擦擦那些油黑的地方。”
王言拍着手，催着众人赶紧动起来。
他这边拿着设计图纸，跟几个技术好的师傅一起，研究着制造方法，同小组长一起，分配各个零件的生产任务。
众所周知，流水线模式是提升生产效率的好方法。尽管现在没有各种的全自动设备，但是人力资源的分工协作，也是最妥善的方式。
所以在过去两天的时间中，王言已经对整个的喷水织机进行了拆解，县里能生产的零件，如同先前县长所说的螺丝、螺母之类，以及其他的零件，王言已经去各个工厂看过了生产质量。
并且已经下了一些订单。当然都是没有付钱的，县里的流转好解决，现在是紧着织机的生产来，赚了钱再还账，县里给兜底。
不过县里能代工生产的，只是整个织机的三分之一，余下的三分之二还是要自己生产出来。
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替代，毕竟王言就是在原本的有梭织机的基础上翻改的，他可以去外地的织机生产的工厂采购，再弄回来改装。成本高了一些，但是速度却大大提高。
只是考虑到，县里的人民还没有吃饱，要利用这个机会，让更多人赚到钱。所以这个规划，不论是县里的领导，还是厂里的人，是全都没有提起的，就是要全都留在县里。
干部们或许比较狂野，但怎么能升官还是知道的……
所以这一天的时间，王言同农机厂的人做好了各种零件的细分的分组，并根据技术好的工人以及小组长，确定了大致需要的用工人数。
并于当天，采购的一些铁、钢、铝、铜之类的金属原料，以及一些合金原料到位，是已经提炼压铸而成的一些板材、金属块之类。
到了第二天，王言亲自带着五十七名职工，进行试生产。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成功从无到有的总装出了一台喷水织机。经过测试，与王言最初预估的参数相差无几。
这并非是五十七人的全部生产力，毕竟各种零件的生产周期有时间差，时间长的，那么就多安排些人，时间短的，那就少安排一些人，随着生产的脚步迈进，积累的愈深，工人愈发经验足，产量自然也就增长起来。
这第一台也只是试验之用，一来是让工人们知道各个环节，二来是在这之中发现并解决问题。
比如在制造的过程中，厂房不够大，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已经在农机厂旁边的空地上起了一个老大的厂房。比如因为材料强度不够，进行了一些二次加工，叠板加厚，相应修改了图纸的一些细节，凡此种种，一堆的问题。
而后，这台机器被市纺织厂派车过来拉走，直接上门自提。一天以后，给县纺织厂汇来了剩下九台订单的全款。
这让纺织厂上下颇为振奋，总的来说，纺织厂已经取得了成功。
这天，厂里领导开会。两个厂加起来五百人，够格开会的领导也有十多个。
主位是弄着大茶缸子滋了茶水的老祁厂长，在他的下首位置，就是王言了。
不用老祁厂长说什么，他直接开始了会议：“大家也都知道了，咱们的第一台织机已经卖给了市纺织厂，余下的九台织机的款子也汇到了咱们的账上。这算是开了一个好头。老张，你来说说，这半个多月，有多少人下了订单？交了钱？”
老张说道：“我在咱们省跑了一趟，各市的纺织厂都比较有想法。但是我们目前空口白牙，咱们还是出了名的穷地方，参数给他们看了，他们也不信，我就邀请他们来咱们这边实地考察。王言啊，什么时候正式开工？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都过来看看。”
“老张啊，脑子要灵活一些。咱们都交一台机器到市里了，何况咱们厂里还有一台我之前做的呢。他们是看机器来的，不是看咱们怎么生产的。你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去市里看。
你们出去跑的领导，都散开点儿，哪用好几个人跑一个地方啊？按你们这么跑，等你们跑的差不多了，人家外国人的机器也该降价了。你们说到了那时候，谁还买咱们的机器？任谁都想着外国的东西好。
老厂长，差旅费给开高点儿，都比我岁数大，同志们出去吃好喝好，别遭太多罪，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
老祁点了点头，继续喝茶水。
王言说道：“老厂长啊，你要是没意思，也出去走一走，一辈子就在县里打转儿了，出去看看也挺好，就当公费旅游了。”
“我能干出这种事儿吗？你小子骂人真脏。”老厂长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开会开会，别说没用的。”
王言笑了笑，随即说道：“通过这一次的试生产，发现了很多不足。其中一个，就是人力不足。因为我保留了农机生产的事，有八十多人不能动。实际工作的只有五十八人。经过计算，目前这些人在开工半个月以后，可以达成一天总装一台。
但是我认为这太慢了，效率也太低。效率问题，在之后的生产过程中，我会逐步的增添、改进设备，优化制造流程。但是目前，想要提高制造能力，想要尽快的多赚钱，就只能增加人力。
经过统计，原纺织厂职工家庭中，有适合人员一百二十六人。其中，有男性七十二人，女性五十四人。我的意思是，现在便可以让这些人来厂里工作。男性全部去制造机器，女性这方面，还是要考虑好。
制造机器比纺织更苦、更累，也更脏，我们理应关照女同志。所以女性这五十二人，我认为应该跟纺织的职工进行一些调整。一、尊重这些人的自主选择，二、把一些轻松的男人占着的岗位空出来，三、让这些女性的家长替代。
大家的意思呢？老厂长？”
老祁点了点头：“我没意见。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但确实要考虑到不同的情况。你们有想法吗？”
众人都摇头，于是王言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定了，今天发通知，明天来厂里登记，没有编制，但是都按正式职工待遇。老厂长，别忘了联系鞋服厂那边，给咱们做一批工装。”
“真当我老糊涂了？我当了十二年的厂长！”老祁哼了一声，有点儿老傲娇在的。
莞尔一笑，王言看向几度欲言又止的原农机厂长钱志学。
“老钱啊，事要有个先来后到，原本农机厂的职工全都提高了一些待遇，已经不错了。说到底，不是纺织厂并入了农机厂。他们也不用着急，现在就已经开始生产了，咱们加班加点儿的搞，一个月的时间，咱们厂里就大不同了。
钱就在那里，我们不赚，就都让外国人赚走了。而且我们还要快，就像我刚才说的，等到外国人反应过来，他们一旦降价，我们就没有竞争力了。所以撑死就是晚两个月，到时候肯定还要扩大制造规模，这些人肯定是不够的，我们还要再吸收更多的人才行。
放宽心，也要做好安抚工作，这个时候，生产为先，不要闹小情绪。”
“我知道了，会做好工作的……”老钱惆怅的叹了口气。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人嘛，总是这样不满足。农机厂之前的员工，肯定是要有怪话的。
王言没有理会其他人，指出了其他的一些问题。
主要是规范安全生产制度，职工学习、思想教育，和满足职工的精神娱乐需求，比如买几台放映机，定期在厂内放电影，安装大喇叭，定时放音乐等等。
同时王言又强调了宣传工作，议定了各种的厂内荣誉，并顺势提出要买几台好相机，安排一个宣传干事，要记录下厂里的巨大变化，供以后的人们忆苦思甜……
另外又议定了纺织作业的污水处理，这是必要做的事，何况他们还生产机器呢，自己的工厂肯定也是要上马的。
以后是否淘汰，肯定是以后再说。现在要做的，就是让更多的人吃饱饭……
这一次的厂内领导会议，也是很有意义的，因为这一次会议，正式确立了合并农机厂以后，王言对于全厂的领导权。
之前确立的领导权是虚的，是人们都拿不准，要看看王言能干到什么样。
这一次就是实在的了，并且再想从王言手中夺权，已经不可能。真要如此，厂内的职工绝对不会同意。
因为王言让他们的待遇提高了，让他们的孩子有了工作，让他们的日子一下过好了，也让他们对未来更有了盼头。不是说他们以前没盼头，但以后更好。职工们又不是傻子，他们知道这些是谁的功劳。
以后的新纺织厂，王言将会是绝对的权威，不可撼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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