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春节的夜里,下了足足一晚的鹅毛大雪,百姓次日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洁白无瑕,
帝皇登楼眺望,放目京城雪绒绒,官驿以最快的速度传递来自各地的消息——普降大雪,瑞雪兆丰年,这是一个好兆头,来年一定风调雨顺。
而裴府慎远堂中,此时的裴正稳和裴朔这两父子并没有太多的喜色。
“你真的决定好了吗?”裴正稳手指敲击桌面。
站在他的面前是神色坚毅的裴朔,对比三年前,裴朔长高了,隐约可见未来定是个身材颀长,俊秀的后生。
“我已经决定。北边虽不安稳,这两年水草丰茂,两边休养生息,短时间内不会有一场大仗,我加入府兵之后有足够的时间也有的是机会建功立业,不用靠你门荫。”
是的,他要从军,走他爹的老路。
在南浔书院读书的三年,裴朔逐渐通过从北边回来的商人、或退役的府兵口中得知那边的情况,这两年老天爷赏脸,没有旱灾也没有水涝,北边更是雨水充足,朝廷松了一口气,估计那些蛮子也松了一口气,边界相安无事。
他花了三年的时间想得清清楚楚,只有当权柄在手,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没有别的原因?”
别看他爹面上不显,心里清如明镜,什么事都瞒不过他。
裴朔笑了笑,说:“听说弟弟在满月宴上抓阄抓到您的官印,未来开国侯后继有人了啊。我对这个虚名爵位不稀罕,让给那个小豆丁了,也免得以后闹出笑话来,比起守成,男子汉就该自己建功立业!”
“混账,谁叫你说的这些话,给我好好反思去!是个男子汉却小鸡肚肠跟你弟弟计较!”裴正稳骂道,抄起一卷文书往裴朔怀里丢去:“接好,开春就启程。”
裴朔连忙接过,是府兵名册,上面已经有他的名字。“谢谢爹!”
裴正稳悠悠说道:“别怪我不说好话,你踏入兵府就在没有转圜的余地,最少留在兵府三年,哭着喊爹也没用,三年后北边如果没太大的战事就可以回来,一旦战事吃紧,别指望能回来,抬出我也没有用,若你死在战场,我会想办法给你收尸。”
裴朔气得牙痒痒,为了阿瑶,也为了不被他爹看扁,他一定会好好活着回来!“儿子告退,这几天最做好准备就出发。”
远在南浔的阿瑶打了一个喷嚏,“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是谁在说我,不会又是裴朔吧。”说着紧了紧身上裹着的被褥,边脑补边念着菜单,觉得似乎可行,才及其不甘愿的伸出手拿起毛笔写清单——这是望月交代的作业,列出一份谢师宴的菜目,邀请人是一个会试中举的举人,中农家庭,宴请15人至20人,这场谢师宴既要让主人办得体面,宾主尽欢,也要让主人宴客过后不至于囊中羞涩。
门外传来几声敲门,燕窝推门而进,呼呼作响的冷风跟她窜进屋子到处乱撞,掀起桌布,吹动帐幔,她跨进门立刻用脚勾住一带,冷风又关在外面去了。
食盒往桌上一放过来看阿瑶写的:“姑娘交代的作业写好了?”
“九菜一汤,大致用的材料我心里有数,材料也不算特别贵,就是菜式该怎么做才显得新意就费点脑力。”阿瑶回答,稍微挪了挪小杌子让出一点位置,“你要坐不?”
“坐没坐相,就你这被褥都占去整张凳子,让了等于没让。”燕窝翻白眼,不客气说:“姑娘见你畏寒怕冷,特地做了羊肉汤,喝点暖和身子,你把这条被褥丢回床上去再来!”
打开食盒,顿时热腾腾的白雾伴随羊肉的香味飘出。
阿瑶立刻凑了过去,深深嗅了一口,口水都要滴出来,抓过被褥就往床上一扔,乖巧坐等。
奶白色的汤水里横着一条筒骨,筒骨上的肉炖得烂烂的,入口即化,竟还有味道,汤汁的精华还在骨髓里,阿瑶拎起羊骨,吸得干干净净,上面一点肉丝也没留下,再埋头喝汤,没有一点腥臊味,而且还特别甘甜,羊肉味浓厚,第一口喝下肚,就有一股暖流从食管顺流而下,一路暖到脾胃。
就着锅盔喝完羊肉汤,甚至还发了点汗。
阿瑶喟叹,“幸福的滋味,人间的享受,生活多好。”
燕窝伸出手点了点她的头,“这就满足,你对生活就这么简单?”
“是啊,我的愿望很简单吃饱,吃好,吃胖。”阿瑶摸摸因为刚吃饱而微微凸起的小肚子,露出满足的神情,闭上眼睛起身往床上扑去:“吃饱睡暖,人生的幸福……”
床啊,我来了~
咦,怎么过不去?咦,怎么有股力量不让我过去,是谁,谁这么狠心?
阿瑶疑惑睁开眼,压根就没够着,燕窝把她的领子拉住:“想干嘛?你把自己当猪养肥,上姑娘的案板?”
就在阿瑶和燕窝掐脸扯衣领的时候,婆子来传话说是裴朔找来,有事见阿瑶。
“唔,见我?”
阿瑶掇拾好自己,一路小跑到花厅,见到裴朔:“今年这么早回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阿瑶,我要走了。”裴朔抿了抿嘴,“我回来就是回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呸呸呸,快喝水吐掉重新说话,才几天没见,就不会说话啦?才过完年,你才最后一面呢,我会长命百岁,你也会长命百岁!”阿瑶脸黑,拿过他喝的杯子递到他嘴边。“你要去那?”
“南浔兵府做募兵,我在府兵名册有名字。”他已经处理好这里事情,见完阿瑶回去就启程了。一别三年,三年的时间太长,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裴朔忽然紧紧抱住她:“你要等我,不能忘记我,知不知道!”
“裴朔你抱得死紧干嘛,我快呼吸不过来了啦!”阿瑶捶了他两下,裴朔把头深深埋在阿瑶的颈窝当中。察觉到裴朔的不舍,阿瑶回抱,拍了拍他:“不过是在南浔兵府做募兵,你看近些年国……朝廷也没有仗要打,时间很快就过去,我会偶尔路过兵府看看的。”
生活在富庶的南浔,接触的人对北边了解不多,只听说那边这两年也是风调雨顺,这里也不像几千年之后信息发达的社会,阿瑶就跟大多数百姓一样以为四海升平,和平安宁,殊不知边塞的战火纷飞,只是有些人拿起长枪走出巍峨的城市,利刃朝敌,背向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用性命保家卫国。
“嗯。”裴朔放开阿瑶时飞快在阿瑶的脸颊亲了一下,蜻蜓点水般的,亲完就跑:“等我回来,不许找别的童养夫!”
后知后觉发现被占便宜的阿瑶:“啊——裴朔你大爷!”
“讨厌,太讨厌了!”阿瑶嘴上嘟囔,把煮熟的猪肉当做是裴朔手撕,加入酱油、糖和盐和猪油拌匀,再翻炒,肉松这种耐放、味道又不错的零嘴最适合裴朔了。
等她用竹筒装好肉松,一如那年,匆匆赶到南浔兵府,却听门口的卫兵说,今年的募兵在一刻之前就出发前往去雁门。
“雁门啊。”阿瑶怔怔望向南浔城门的方向,不知为何鼻子酸涩,一行清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下来。“今天的风真是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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